第五十章
日子就这样过着，小县城的年味越来越浓；强强天天拉着皓月出门放烟花，刘慧敏带和煦的笑容看着他们玩，但是面对刘母，她依旧冷淡少言；
在过年前，渗水的房间总算修好；刘父搬下来，出入方便许多，经常坐着轮椅到外头转悠。
老刘家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一家人齐齐整整在家过年，刘母额外在意；年夜饭，忙前忙后一手包办下来。刘慧敏虽寡言，但是也不是处处和刘母唱反调。像年夜饭这样的场合，她配合孩子，一起吃得和和美美。
这顿饭也是刘母这些天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给红包时，强强的嘴最甜，逗得大家都哄堂大笑。
皓月的嘴却不像强强那样甜，接过红包时，她带着笑意说了一声：“谢谢，刘奶奶。”
刘母知道她介怀，但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大年初四，李成梁找好护工，照顾刘父。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回程，他们计划赶在刘慧敏预产期前回到北京。
临行的前一晚，李成梁帮刘慧敏打好的热水洗头发；刘慧敏刚躺好，李成梁的手机疯狂响起。不得不他先接电话，是郑颖的来电，关于袁贝贝刨腹产的事。李成梁不想刘慧敏情绪再有波动，他走开接电话。
久等不来，刘慧敏失去耐性。她刚想起来谴责李成梁，熟悉的声音传来。
“躺着别动，我帮你洗。”刘母是这样说着，也迅速上手。
刘慧敏愣了一下，当温热的水穿梭在发丝间，她才反应过来。想抗拒的时候，已经的来不及了。
刘母感受到她的躲闪，调侃她说：“小的时候也是我帮你洗的，怎么？长大了，你就觉得不好意思？”
刘慧敏原本真的觉得有点尴尬，被她这样一说，瞬间，安静的躺平。
刘母面带笑意，有点取笑她意味，温柔的说：“把眼睛闭上。”
刘慧敏是平躺在床上，面朝天花板，不管刘母怎么洗，也不会洗到眼睛上去；但她还是乖乖的闭上眼睛。
洗发水在发丝间起泡，熟悉的洗发按摩感，刘慧敏有点恍惚，仿佛真回到小时候，刘母帮她洗头的时光。
“你小的时候，不愿洗头；每次叫你洗，你都我旁边撒娇，让我帮你洗。”刘母边回忆边说，动作也更加轻柔。
刘慧敏似乎也想起来，嘴角有弧度，浑身散发着轻松的气息。
刘母看到她的笑容，回来好多天，刘母是第一次感到刘慧敏的柔和。想起这些年刘慧敏不愿回家，刘母忍不住辩解道：“你也为人母亲了，难道真的不理解我当年决意送走的皓月的决定吗？”
刘慧敏缓缓睁开眼睛，隐去了刚才回忆带来的笑意，换上一副漠然的表情，冷言：“我理解，但是没法谅解。”
刘母给她冲洗干净泡沫，拿了长毛巾一边帮她拭擦着头发，一边心平气和的说：“我们都是希望你能更好。”
这话一出，惹毛了刘慧敏，情绪也随着而波动。她的手撑着床借力而起，扯下毛巾，直视刘母，带有怒意说：“我以死相逼，你最后还是把她送人了；还骗我说，她死了。你们一口一个为我好，一口一个流言可畏的道德绑架，说到底是你们怕这流言蜚语，是你们要在这个小地方保存颜面，不是我；我当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好好带着皓月过日子；可是你们把我唯一的愿望也掐灭了。从那时候起，那个在你们记忆深处，听话乖巧，优秀懂事的刘慧敏也跟着皓月去了。”
刘母还想帮刘慧敏拭擦头发，站起来向刘慧敏靠近；刘慧敏躲闪了。她黯然收回手，略显忧伤。“可是皓月回来了，我的女儿也该回来了。”
“回不来了。”情绪上来，刘慧敏说这句话是斩钉截铁的，连她自己都惊讶；看着刘母失落的眼神，刘慧敏收敛了情绪，淡然说：“十年的空间和时间距离，不是一个转身就能回到原点的。”
“按现在的结果来看，我认为我当年的决定没有错。”刘母说完就走了，她没法继续看着刘慧敏这个冷若冰霜模样，她知道刘慧敏因为孩子的事一直怨她，但从没想到她因怨恨筑起的围墙像冰川一样，宽广又冰冷，让她再也无法靠近。
刘母出来的时候，看到皓月和李成梁一直站在门口；她的失落来不及隐藏，便尴尬走进厨房。
刘母和刘慧敏的谈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李成梁进房找刘慧敏，却被皓月犹犹豫豫地叫住了。
“李叔叔，你......你不介意我妈的过去吗？”
李成梁怔了怔，便释然地笑了。说：“我不会对她的过去有所介怀，是我来晚了，没能太早保护她；以后有我在的日子里，一定让她重新做回小孩。”
这个答案让皓月很满意，她回报李成梁一个了然的笑容。
李成梁看到刘慧敏在房间里拭擦头发，他走过去，接过毛巾，轻柔地帮她拭擦；“慧敏，这么多年，你是怨恨妈也好，想惩罚自己也罢，都足够了。”
没有等到刘慧敏的答复，李成梁扯开毛巾，看到刘慧敏眼眸低垂，一脸沉静；
李成梁轻抬她下颌，非要她的眼睛直视着自己，说：“不要钻牛角尖，放过自己；整天对遭遇耿耿于怀，会容易错失生活中的乐趣；在余生有限的时间里，请你把时间留给我和有趣。”
“啪~~”一声，刘慧敏把他的手拍掉，带着不可隐藏的笑意，指挥道：“把水端出去，把地板拖一拖，我去找个吹风机。”
看到她有了笑颜，李成梁做出一个敬礼的姿势，挺直腰板道：“遵命。”便麻利地把水端出去。
刘慧敏在客厅找吹风机，听到厨房传来声音。
刘母还在厨房忙碌，她准备做几样刘慧敏爱吃小点，让她在明天在路上吃。她盛好面粉，转身便看到皓月来了。
“刘奶奶，真像我妈说的那样，你们觉得我丢人，才把我送走的吗？”
“我不怕丢人，但是我不想我女儿丢人；”刘母的动作没有停下，还在和面，连头没抬，便接着说：“皓月，你知道吗？你妈从小就很听话懂事；她从没忤逆过我，我唯一跟我作对那次，就是为了你，哪怕知道你“没”了，她这么多年依旧跟我强。”
皓月站在厨房，有点无措，犹犹豫豫了很久才问：“刘奶奶，你有没有想过，不送走我，你和我妈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刘母：“送你走，我从没后悔过；我也不认为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我先是刘慧敏她妈，才是陈皓月的外婆，我当时能想到的，只有她、她的名声、她的大好前程。我不能因为你把她给毁了，送走你，是我们当时最好的选择。虽然慧敏当时以死相逼，非要我把你找回来，但我铁了心送你走。”
皓月愕然了，问：“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送走我？”
刘母停下手里和面的动作，缓缓转身看着皓月，不得不说她长有几分像慧敏；刘母无奈感叹。“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还不能和你亲生父亲结婚，你知道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吗？我先不谈在这个小县城里会有多少流言蜚语，就她自己的学业也得终止。你设想一下，我若没送你走，她会过的怎么样？”
皓月一脸漠然，她想象不出来，她单纯认为如果她不被送走，自己应该会在刘慧敏身边慢慢长大。
皓月茫然的表情，刘母就知道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那个年代残酷，接着说：“以她的性格，在这个各种流言蜚语的小县城里，她会呆不下去，只能带着你背井离乡；那时候没结婚就有孩子，身边总是没看到孩子他爸，各种非议又起，所以一个地方你们待不了多久，就会被逼着搬家；她的学业终止，她没法像现在这样有体面的工作；为了方便照顾你，她一定会找一份轻松一点工作，但是收入却不高，可是她要抚养你长大，她不得不咬牙坚持；一直这样子过着颠沛的生活，直到你慢慢长大。她会花费一生在你身上，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她自己呢？她还会不会遇到像李成梁这样的丈夫？迁就她，包容她；她还会不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这像疑问句，却不是问皓月的，刘母自己给出答案：“以我对她了解，如果当初真没送走你，现在的一切，她不会再有了。我每一次想到她为了你会有家归不得，还有要吃那么多苦，送走你的决心就无比坚定。我宁愿她像现在这样跟我强，主观意识不愿回老刘家；我也不想她在外面吃苦头，被迫有家归不得。”
这一切，皓月从没设想过；从前她想不明白亲生母亲为什么不要她；后来知道自己是被外婆送走的时候，她又不理解，为什么外婆要送她走？了解一切情况后，她觉得自己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对不起，我从没想过.......”
“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是刘慧敏自己挑的路。只是后面的路，我强行阻止，也导致你从小就离开亲生母亲。至于你，我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给你找最好的人家了。在送走你这件事情上，我问心无愧。......”
刘慧敏在客厅听得一清二楚，她并不是不理解母亲的做法；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与母亲的相处模式难以改变。她轻轻叹息，转身回房。
李成梁在找干拖把，便听到从来房间传来的闷哼声；他心惊，额头拧在一起，便听到刘慧敏
痛苦的喊叫声“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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