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寒冬中,脚上着一双单薄的加了一些劣质绒毛的靴子,没有暖意的抵挡不住朔风凛冽,这是我在西街的裁缝铺帮了四天工,裁缝夫人怜我送我的她女儿不要的旧鞋子。脚踝被积雪掩埋,雪还在纷飞,纯白落在我的头顶、落在我的眉眼、落在我的脸庞、融化了原本炽热跳动的心脏。
“请看看吧,一盒只要六便士…”我叫卖着,嘴唇冷地直打颤,一口牙也止不住地碰撞在一起,口中不断呼出白气,艰难地完整吐露出这句话。
我挎着装着十盒火柴的小木篮,是家中用来装鸡蛋的,已用了好些年。我站在与富人的天堂的东街仅相隔一条路的“黎明路”上,看着东街的“曙光路”的路牌心下悲凉,没有黎明何来曙光?
来往的华服男女,不屑于看上一眼只穿着洗的褪色的粗布红格子衫裙的我,他们高坐在摆放着价格高昂的暖炉的温暖马车上谈笑风生,低贱如戴着斗笠遮挡风雪寒风侵肌的车夫、如面上溢着不正常红晕全身上下冻得僵直也无人问津的我。
迎面驶来的是安布罗斯家族的马车,没落的贵族,往上数两代的家主还是国王面前忠诚红人,据说曾经在皇城脚下有个高调奢靡的庄园,政变失败后变卖了庄园和其他家产举家迁居至萨米特。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用力迈出雪堆,拦在马车前。
“吁———”
车夫勒紧缰绳匆匆停车,面对我这大胆的举动若是没刹住马蹄落在我身上闹出了人命后果便不是他这个车夫可担待得起的,不免恼羞成怒地咒骂道“哪里来的疯妇要不要命了!竟然拦安布罗斯公爵的马车!”边说边扬起马鞭打落在我身上,来不及反应与躲闪,生生挨下了这打得我左臂皮开肉绽溢出鲜血的一鞭。
“呃!”我失力地摔跪在皑皑白雪上,泪水盈眶,双眼前都像被蒙上了一层薄雾,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疲惫,手忙脚乱地去拾起洒落在雪地里的火柴,拂袖掸掉覆盖在火柴盒上的落雪放进挎篮,垂着受伤的疼痛灼烧着冰与火交重的左臂追赶逐渐远去的马车。
因为起步不早被我追赶上了,我死死地扒住车窗拽着窗帘朝里座大喊,“贵人,请求您买一盒火柴吧!”
我边说边往车前身留意着,车夫不出所料的震怒了,翻身跳下马车举着鞭子准备教训我。
那一刻我怕极了,与生俱来的要强和自尊被生活磨平棱角抛之脑后而忘却再也找寻不回来,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车窗声音不自觉带着颤抖央求着里座的贵人。
“阿秀。”
里座的是位少爷,声音清冷得出尘又掺了些沙哑似是有吸引人入迷的魔力。他虚开了窗,而我也松开了死死拽着窗帘布的手,仅仅在一瞬看见了他的面庞,模糊着神秘着,看不清记不清也忆不清。
疼痛没有再度袭来,马鞭也没再落在我的身上,被唤作“阿秀”的车夫收回刚刚那副张牙舞爪要生吞了我般的凶狠模样,一改姿态恭敬乖舛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便低下头。
“你的火柴,多少钱一盒?”他掀起车窗的一角,留了个小口给我,车内暖气熏得足,我有些贪恋般的依偎在窗前索取这一丝丝的温暖。我瞧不见他生得模样,心下只觉得富人的生活果真与我们贫民不同,他的十指纤纤保养得如玉笋,也不见冻红平添多了几分苍白。
我握住摇曳着的救命稻草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举着火柴盒的右手冻得通红颤巍巍地摇晃着试探靠在窗口边,“贵人,一盒六便士。”
他虽没说定要买,我却无端怕他反悔,忐忑着补充几句,“每一盒都是我亲手认真制作的,与旁的贩卖的绝对不同,美观实用又实惠。”
一旁垂着头的阿秀忍不住吐槽我,“就你这破火柴只值这几个钱,我倒看不出哪里好了还能比得上专门供给给少爷的。”
“都暻秀。”他厉声训斥,都暻秀果然再也不敢不吱声了,都暻秀知道他生气了。
“六便士,我想与你交换一盒火柴。”
我抬首望向东街中心的钟楼高塔,指针转向十二点,分分秒秒都精确着。
今夜风雪茫了我的眼,也盲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