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粼在乾元山住了将近一个月,身子已然好了大半。便也收拾一番准备离开了。哪吒还没回来,虽然她挺想等他回来跟他告个别,但确实等不及了。随着哪吒的苏醒,很多事情都会接踵而来,而她要做的事也必须尽早都提上日程。
敖粼来的时候受着伤,住的很匆忙,住的时间也不长,如今要走了,其实也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不过是她挂了一堆小玩意儿在断宅里的那棵珊瑚树上。除去女子爱收集的一些小挂饰外,还有夜明珠、卒叶、连日石等这些价值连城的珍稀物品。
敖粼看着这些挂品犯了难。
她不想收走,好歹也是住了一个月,她想在乾元山留个纪念,好让某个人记得她。
敖粼是个行事极为干脆利落之人,她是这么想的,便也这么做了。
敖粼以指做笔,指尖盈起一簇蓝光,她“唰唰唰”的用法力在珊瑚树干上刻下了一行小字,内容是:勿摘,切记时刻念,吾作陪到底。落款处还不忘提上署名:——公主敖粼。
敖粼抿抿唇,其实她不想就这么写个单调的名字。曾经她和哪吒吵过一次很大的架,两人都冷静了一段时间,后来哪吒为了哄她开心,专门给起了一长串的前缀,说她是:九州八荒七山六合五湖四海三界两仪唯一最最美丽最最漂亮的小龙女公主。敖粼很是喜欢这个称呼,不仅没再闹别扭,还主动赏了好几个吻。哪吒也由此将其挂在嘴边,经常用来哄她。
敖粼是想写这个的来着。
但她终究还是没写,毕竟现在已不是过去,她不能再和哪吒随便这么闹了。
敖粼站在珊瑚树前,静静看着自己刻下的一行小字。半晌,她扯扯唇角,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叹了一声“罢了”后,便转身离去了。
——
敖粼和太乙真人打了声招呼便从乾元山离开了。她思索着如今的境况,决定还是先回天庭一趟,找傅景那个家伙谈一谈。
天庭近些年来并不太平,内部纷扰不断,像搁在棋盘上的一局棋,原本相同一方的棋子开始互相啃咬蚕食,很快就被对方的棋子围攻殆尽。处在这种内忧还外患的境况上,天庭的一些大世家很快就受到了冲击,战神的座仙阁就是其中一家。
敖粼帮着傅景解决了不少事情。因为她要傅景做事,自然也得帮着人家点儿什么。譬如这很多人觊觎的造魂术,便是在敖粼的帮助下才安定下了仅剩的几个魂族人。
天下以谋利安定。敖粼交“利”这个道理一直运用的很好。
只不过……
很多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谁也说不准会生出什么变数。
以前哪吒还没醒的时候,敖粼一直忙着让哪吒苏醒的事,便也没怎么管傅景结魄的事情,只偶尔提醒两句,示意他不要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如今四千年过去,哪吒醒了,敖粼才终于回神放到这个事情上。而她也终于发现,傅景这厮千年来生的异心。
敖粼一掌拍开座仙阁的大门,把正在清扫的几个侍女吓了一跳。她们愣愣盯着门口那道纤长的身影,刚想放下手中的东西行礼,就见女子已脚步匆忙的进了大殿,直接略过她们,直奔长廊的最里端。
几个侍女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咕哝:
“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怒气冲冲的样子?”
“想是和神尊吵架了,你没看夫人是冲着最里面去的么,应该是去找神尊了。”
“哦哦,也是,想来一会儿就和解了……唉,神尊和夫人的感情真是好。”
“那是当然了!夫人连天神印都给神尊用了……”
几人的叽里呱啦并没有引起敖粼的注意,她走到长廊的最里端,直接推开了最里面的那间房门。
傅景平日里没事很少会出去。加之最近天庭动荡不安,局势略微复杂。想来以傅景的脾性和耐心,是断然不会出去应付那些破档子事的。
敖粼一推开房门,果不其然就见到了坐在书案后的傅景。
傅景正执笔不知道在写什么,神色略显凝重。他是偏温润疏朗的模样,芝兰玉树,很是谦谦君子。因着这身气质,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姑娘不在少数。就算是与敖粼成了亲,但高门世家嘛,有几个妻妾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敖粼倒并不在意这些。傅景喜欢谁,要娶什么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敖粼在乎的只有他能结魂的价值。
反正名声已经烂透了,她不介意再背个“貌合神离”的言论。
敖粼甩手关上门。门板发出“砰”的一声响,她大步流星的走到傅景面前,低眸隔着张书案瞧他。
傅景听到关门的动静,下意识的扯过一旁新的纸张盖在写字的那张纸上,然后等敖粼行至跟前时,也抬了眸看去。他轻轻弯了弯唇角,温声问她:“怎么了?如此大火气,谁惹着你了?”
敖粼和他对上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微微挑了下眉。等傅景开完口,她笑了一下,懒洋洋点头:
敖粼“是啊,有人惹着我了。……八爪火螭出来了你知道吗?”
傅景一愣,遂点点头:“东祁主和军司使那边都来消息了。东祁主说你受伤了,如今可好些了?”
敖粼“好多了。”
敖粼随手把摆在桌上的东西挪了挪,自己腾了个地出来,然后毫不客气的悠哉悠哉的坐了下来。接上了后半句话,
敖粼“不过我倒是查出些好玩的来。”
傅景:“好玩的?”
敖粼“是啊。”
敖粼慢悠悠点头,道:
敖粼“东祁主的神狱里溜进了一个不听话的神识。”
傅景一顿。
敖粼“唉,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认识东祁主吗?”
敖粼突然来了兴致,不由转头问了一句。
这人收了沈炎的来信,却好像是一点儿都不惊讶。按理说沈炎那样深居简出的神,又管着一方颇大的牢狱,怎么也得在人心里落个“世外高人”的形象。认识的人也都是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如今突然完全出了次山,还貌似是同她一起……
傅景这态度,敖粼是真的有点儿好奇了。
“你认识的人一向不少。”傅景倒是很平静。他淡淡道:“我之前还没想过你会认识颜凤主和陆妖尊。况且……”他顿了顿,接着道,“传闻东祁主和三爷交情很是不错,你认识不是正常?”
敖粼眯了眯眼。
她知道傅景这不是单纯在陈述,而是抛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给她。
问她和哪吒,也问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敖粼“是我又怎么样?”
敖粼突然就有些想笑。她懒散倚在身后的墙上,淡淡道:
敖粼“是我派人杀的你三个亲信。还有你丢失的那个炉鼎,也在我这儿。”
傅景手指一颤,不自觉紧握成拳。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像是要透过这张绝美的脸皮看清她的内里。
敖粼像是对他强制压抑的愤怒毫无所觉,继续面色淡然的说道:
敖粼“神狱里那抹神识被王母刻意掩盖。我们追了大半个月,发现这神识的真正源头是鬼界鬼王。……呵,还真是惊喜,天界至尊竟和鬼王……嘶,看样子是交情不错?”
傅景被她一通略带嘲讽意味的话给说的愣住,怒火无意识间便霎时消去了大半。
王母和鬼王?
傅景眉头紧皱。他知道鬼界是怎么出世的,自然也就知道鬼王是什么阴狠的德行。他实在想不明白,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会有敖粼嘴里的那般交集?
敖粼又不至于撒谎……
敖粼确实不至于撒谎,她懒得也不屑于在这件事情上撒谎。所以她也很好奇,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交情的深浅又如何?
不过纵使心里再多的疑问,敖粼都没有表现出来。她并不想和傅景讨论这些,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敖粼“傅景,三爷已醒,你的承诺,是不是也该履行了?”
傅景还在思索王母和鬼王的事情,骤然被敖粼一句话拉回了神思。他看向她,下意识问:“什么?”
敖粼“四千年结一魂……”
敖粼轻声嗤笑,
敖粼“你是魂族的败类吗?”
傅景眸光猛的一颤,僵住了。
敖粼语气闲散,坐姿也懒懒散散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她眼底那抹冷厉的狠凉,却犹如一柄利刺,将傅景牢牢钉在了九尺寒潭里。
刺骨的冷。
敖粼“我懒得同你废话。”
敖粼从桌上站起身来,看也没再看他,直接向门口走去。同时声音漠然的向后传过来,一字一字冰冷的钻入傅景的耳中:
敖粼“我要三魂。最后给你一百年的时间。”
敖粼“四千年,你耽误不起他。”
——
敖粼从座仙阁出来后,盲目在周围闲逛了一圈。
现如今天庭局势动荡,众神惶恐不安,生怕哪天一把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往日喧闹的上天庭,如今却是难得的冷清。敖粼一圈逛下来,压根没见到几个人,可谓是寥若晨星的很了。
不过敖粼也就是闲逛着散散心,也根本没想见到谁。她一向不喜欢这些新上来的天庭神仙,总觉没有当年那些家伙们讨人喜欢。
敖粼想着不禁有些惆怅。也不知道那群家伙见了她现在的模样会不会嘲笑她。
想成婚的人走了四千年,现在不认她了。想穿的嫁衣没能穿上,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能再穿上。就连挂了个名头成的婚,也是她极不喜欢的人,还落了个遭天下人耻笑的境地……
真是糟糕透了。
敖粼挫败的叹了口气,揉了揉脸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之前哪吒醒的时候,杨戬在乾元山门前杀了昊天派来的五万天兵。四千年前那场天灾,杨戬虽然借助其天眼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受到极大的重创。这些年来,玉鼎真人用了数不清的灵丹妙药,一直在助杨戬恢复,即使他心里清楚,杨戬再也不可能恢复了。
五万天兵不是小事。虽然如今天庭兵将的战斗力普遍低下,但依杨戬的身体状况,却也是受了不小的伤。敖粼当时得知的时候,还特意传了封信自己会去看他,结果这个把月过去了,自己早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时候才堪堪想起来。
敖粼心虚的摸了摸脸,暗自咒骂了自己一句。不敢再耽搁,当即就隐身下了天庭,直奔玉泉山而去。
——
玉泉山地处东方通河,有玉海环绕,通河泉水纯净,清可见底,因而起名玉泉山。
玉泉山不似乾元山那般弟子众多,吵吵嚷嚷。这里很是清净,偶有几个穿道袍的小道童拿着扫帚清扫山间,除此之外,就是流水和蝉鸣声,叮叮当当的,格外清脆悦耳。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佛过,一袭青衣的貌美女子现身于山前。她微仰头看了看山。半晌,抬脚进了山内。
快行至金霞洞的时候,敖粼被一个小道童叫住。
小道童上下看了她两眼,眸色警惕,问她:“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敖粼笑了笑,微微弯腰迁就小道童的身量。她笑着柔声道:
敖粼“我是东海的公主。来这里找你们杨戬师兄。”
小道童听到自家师兄的名字一愣,又上下看了看她。虽有些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你且在此等等,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敖粼“好,麻烦了。”
敖粼点头应下。看着小道童一路小跑进金霞洞,她趁这时间打量了一下四周。
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变。
敖粼心里蓦地一软。四千年的时间,风云几经变幻。她在这变端中禹禹前行,犹如一个奏着孤乐的独人,荆棘刺破手指,她奏出来的音也仿佛被蒙了层血雾。
无人懂她。
但是在某一天,她突然回首,然后恍然发现,原来仍有那么一处地方,是可以承受她碾磨过去的苦痛,可以将她的思念妥善护藏。
敖粼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伤春悲秋了。她挫败的鼓了鼓嘴,想着自己现在已经这么多愁善感了吗?这以后可怎么办?难不成要愁死她……
敖粼正兀自出神,一道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钻进她的耳朵,直激的她差点儿原地现了原形。
哪吒“敖粼。”
这冷淡平稳的磁性声调……这叫她名字时明显不善的语气……
敖粼“!!!”
敖粼简直要浑身的龙鳞都竖起来了!
她惊惶抬眼,正好撞进男人深邃的眸底。
四目相对,一个眼底惊喜交加,忽惊忽喜,悲喜参半,让人一时猜不透她是悲是喜。一个眼底平静淡漠,仿佛一根冷刺,无悲亦无喜,只漠然的垂眸俯视。
敖粼“你……你怎么在这儿?”
敖粼声线有些不稳的开口。整个人呆呆的,俨然已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哪吒“我不是来玉泉山避难么,忘了?”
哪吒被她这又呆又萌的表情看着,忍不住低笑出了声。他向一旁侧了侧身子,温声道:
哪吒“走吧。”
敖粼这才想起来这人确实是前几日就跑来了玉泉山。美其名曰在乾元山憋久了,想出来活动活动,顺带叙旧一下老友。实则是怕太乙真人再塞给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过来避难来了。
敖粼是晚哪吒两日离开的乾元山。她懊恼的抿了抿唇,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刚跟傅景那厮撕逼完,都没来得及好好打扮打扮呢……都怪那个败类!简直是魂族的败类!
敖粼公主在这暗自神伤,委屈的直鼓嘴,半天没有动静。看的另一头的哪吒微皱了皱眉,伸手在她面前轻轻打了个响指,声音莫名的软下来:
哪吒“怎么了这一脸委屈样,谁欺负你了?”
敖粼被他一个响指打回神来,摇了摇头,下意识抓住那只手,嘴里咕哝道:
敖粼“除了你谁能欺负我……”
这话未经大脑的思考,话一出口,两人一齐愣了。
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
敖粼“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跟你解释……”
敖粼语无伦次,羞得简直想变回龙身蜷缩起来。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呜呜呜……好丢人!
哪吒“走了,杨戬等你呢。”
最终还是哪吒先镇定下来。他轻轻抽出被敖粼攥在掌心里的手,微抿了唇瓣,目光复杂的看了面前的姑娘两眼,转身率先走了。
敖粼“唉等等我!”
敖粼见他转身就走,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跟了几步,思绪慢慢回笼,她平静下来。然后看着前面男人的背影,很冷静的想:
牵手了。
嗯,又近了一步。
*
敖粼:已经牵手手了亲亲还会远吗?!
哪吒:不远。过来给你亲。
敖粼:哇!【屁颠屁颠就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