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解除

陆昭的玄铁剑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剑锋与黑衣人手中的短刃相击时，迸发的火星溅落在鎏金酒盏上，烫出零星焦痕。他足尖轻点雕花青砖，借着力道旋身半周，衣摆带起的气流扫过案几上的青玉香炉，沉水香的烟雾被搅得散乱，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在宴会厅内回荡。黑衣人攻势狠辣，招招直取李承煜面门，却在陆昭如影随形的截杀下屡屡受挫，额角冷汗顺着面罩边缘滴落，在地面砸出深色的斑点。

“当——”

陆昭突然变招，剑刃从下往上挑开黑衣人手腕，短刃“哐当”坠地，在寂静下来的厅内格外刺耳。他靴底碾过对方脚面，膝盖猛地磕向黑衣人后颈，迫使对方重重跪倒在地。剑尖抵住那人喉结，陆昭的声音比剑锋更冷：“三息之内不答，便割了舌头去见阎王。”一息，两息，黑衣人颈间渗出细血，却仍紧抿嘴唇。陆昭眉峰骤冷，正要施力，忽听李承煜轻笑一声：“陆将军何必动怒，留活口比死士更有用。”

殿内烛火被穿堂风拂得明灭不定，李承煜缓步走近，玄色锦袍上的金线蟠龙在光影中若隐若现。他指尖划过腰间玉佩，目光落在黑衣人紧握的右手上——那里纹着半朵褪色的墨莲，正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墨莲教”标记。“带下去，”他忽然转身对侍卫道，“找刑部张大人亲自审。”语气温和，尾音却带着冰碴，惊得侍卫们齐齐俯首称是。

沈明姝被翠儿护在朱漆屏风后，透过镂空花鸟纹的间隙，看见陆昭收剑时剑锋在地面拖出刺啦声响，火星顺着青砖裂缝蜿蜒，像一条即将熄灭的血线。她掌心沁着冷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方才黑衣人破窗而入时，那道寒光分明在她眼前闪过，与其说是行刺太子，倒更像是试探她身边的守卫。父亲前日曾说“宴上若有异动，必是各方投石问路”，此刻想来，后背不禁泛起凉意。

“沈姑娘受惊了。”李承煜的声音突然在屏风外响起，惊得翠儿手中的团扇“啪嗒”落地。沈明姝定了定神，掀起绣着并蒂莲的帷幔，只见太子殿下负手而立，腰间玉佩正是今晨她在宴会厅入口见过的、刻着“承天”二字的羊脂玉。他眼中映着晃动的烛火，关切中带着几分审视：“不如让本太子送你回房？今夜月凉，夜风怕是要侵了姑娘的纱衣。”

陆昭的铠甲在身后发出轻响，他上前半步，肩甲几乎擦过李承煜的袖摆：“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沈府的路，末将还是认得的。”话音未落，便见沈明姝福身行礼，月白色襦裙在地上铺开如同一朵苍白的芙蓉：“殿下与陆将军皆为贵客，怎敢劳烦。翠儿自小跟着我，走熟了这府里的角门。”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恰好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她何尝看不出，两人相争的背后是太子党与军方的角力，而她的每一个回应，都可能成为明日朝堂的谈资。

李承煜的目光在她发间的祖母绿步摇上停留一瞬，忽然低笑出声：“沈姑娘倒是像极了令祖母，当年老国夫人在宴席上拒婚时，也是这样滴水不漏。”他退后半步，袖中滑出一枚鎏金莲花灯，灯芯上的火焰被风一吹，在灯罩上投出摇曳的花影，“这灯名‘照月’，替本太子送姑娘一程吧。”

夜路上，莲花灯的光晕映着满地狼藉。沈明姝踩着碎了一半的青瓷碟，听着身后陆昭铠甲的轻响，忽然驻足：“陆公子方才与黑衣人交手时，可曾留意他的招式？”黑暗中，陆昭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竟注意到了——那黑衣人出剑时手腕先旋半圈，正是西北军失传的“旋锋十三式”。“姑娘问这个做什么？”他的声音沉下来，手按在剑柄上，却见沈明姝转身望着月亮，发间步摇的流苏在夜风中轻颤：“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长安城的夜色，从来都不太平。”

回到闺房，沈明姝推开雕花窗，任月光漫过案头的《诗经》。书页间夹着半片枯黄的海棠，是去年春日她在西市捡的——那时她扮作寻常闺秀，跟着货郎学唱市井小调，却被父亲的暗卫寻到，当场带回府中。指尖抚过海棠脆裂的叶脉，她忽然听见墙外传来更声，梆子声里混着隐约的马蹄疾响，想必是太子的侍卫连夜押送黑衣人出城。

案上茶盏腾起袅袅白烟，沈明姝忽然想起陆昭制服黑衣人时，对方曾快速眨动左眼——那是暗卫传递消息的暗号。她咬住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刺杀，究竟是太子自导自演的戏码，还是镇远大将军府的投石问路？亦或是……父亲借她的及笄宴，布下了更深的局？

窗外，一只孤雁掠过月亮，留下短暂的阴影。沈明姝吹灭烛火，任由黑暗将自己笼罩。在这朱门深院里，她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是待价而沽的棋子，却也终将成为——或许能破局的那枚变数。

更深露重时，丞相府西角门悄然打开，一顶青纱小轿抬出府去。轿中之人戴着斗笠，面上覆着纱巾，只露出一双与沈明姝极为相似的眼睛。她怀里抱着个檀木匣子，匣盖上刻着半朵墨莲，正是方才被陆昭制服的黑衣人身上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