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北齐假死之行有惊无险，小半年出使再入京都，物是人非，已是隆冬腊月，虽说是假死，可那伤是实打实的，他身上不利索，却也知道回来的头一件事，便是进宫面圣。
述职这事，必须他来做——他是正使。
南庆也开始下了小雪，估摸着知道他身上有伤，侯太监特意走得很慢，范闲容颜浅淡，跟着他慢吞吞往大殿走，心里满是苦涩和恨霾，事到临头，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皇帝父亲’。
一个局，只是一个局罢了。
他收拾好心情，微微加快脚步，恢复成出使北齐前的天真模样，跨进门槛。
“陛下。”他双手高举，将北齐的文书呈上。
庆帝接过他手上的黄帛：“怎么，出使一趟，都不敢看朕了？”
范闲掩去眼中的阴霾，再抬头一双眼眸清澈见底：“陛下，我这受着伤呢，这差事这样就算完了吧？”他微微探长了脖颈，试探道，“我能走了吗？”
庆帝打量了他一眼：“出去一趟，还是这么没有规矩。”然后目光落在他的腰腹处，“让太医看看。”
“不用不用！”范闲忙道，“别忘了我是费介的徒弟！”
庆帝没有强求：“此次北齐出使没有丢了我们南庆的脸面，救回了言冰云，也算有功，想要什么？”
范闲心道，他想要一个真相，然而这句话在出使前还敢问，现在是绝计不敢问的。
倒是真想起还有一事：“请陛下放了郭攸之。”
触及到庆帝疑惑的眼神，主动解释道：“郭保坤在北齐做暗探，也是为国出力，理应把他后顾之忧给解了，陛下，夜宴上我也没出什么丑，郭攸之之事我不追究。”
庆帝沉声道：“郭攸之为何入罪你应该知道。”并非夜宴上那蹩脚的陷害。
范闲大着胆子道：“郭攸之就是个背黑锅的，死不死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陛下，你至今没有斩了他，是因为胸中依旧有正义吗？”
屁正义，郭攸之活着，就是长公主通敌的一个证据，庆帝想什么时候想治李云睿了把他抬出来就行，范闲说出这话自己心里也恶心，好在脸皮够厚：“陛下，不瞒您说，臣答应过郭保坤，救出他父亲。”
他腆起脸，本来略微丰润的一张脸此刻清清瘦瘦惹人疼：“您不能让我食言嘛！郭攸之是谁，就是块砖，放不放您就吱一声的事儿。”
庆帝望着他的小脸陷入沉思：“也好。”
范闲目的达成：“多谢陛下。”
“还有件事。”庆帝走到桌案边，拿了几张纸给他，“婉儿要退婚。”
“什么！？”范闲瞪大眼睛，“不可能！”
“婉儿得知你就是杀林珙的凶手，写下这封退亲书，往寒山寺清修去了。”
“三个月之前的事。”
范闲六神无主，拿了信一个一个字看下去：“我没有杀林珙！”
庆帝淡淡道：“但有人替你杀了他。”
范闲再也站不住，卸了浑身的力气，腰腹间的疼痛又卷土重来，从里到外疲惫虚弱不堪。
“这样也好。你嫁与婉儿这事朕本不看好。”
范闲心中一团乱麻，没有扣住他的字眼：“我，我去找她，解释清楚。”
庆帝摇头：“这事，是朕没有思虑周全。”
“如今你与婉儿没了婚姻关系，云睿必定会更加不择手段。”
“郭攸之若是离开大牢，神仙也保不住他。不过，你能救他。”
范闲抬起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朕这就下旨，让你嫁入郭家。”
“郭攸之与朕有了那么一层关系，云睿便会有所顾忌，而你，作为一个坤泽，被退亲脸面全无，下半生也算是有了依靠。”
范闲满脑袋雾水，未婚妻打了水漂都来不及伤心，脱口而出：“嫁？”
“等等，郭保坤是男的！”南庆这么开放的吗？
庆帝的丹凤眼闪过愕然：“范闲，你是坤泽。坤泽嫁乾元，天经地义。”
范闲听到了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东西，拆开每一个字都懂，合起来完全不懂：“什么坤泽？”
庆帝鲜少地愣了一下：“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范闲也愣：“是个男人啊。”
庆帝释放出属于自己微咸却又冷厉的刀兵铁锈信息素：“闻到了吗？”
范闲莫名其妙：“闻到什么？”
庆帝一字一字道：“我的味道。”他不敢释放太多，怕范闲会有所反应，看后者确实没受影响，才敢把所有的霸道放出来。
侯太监和门口的侍卫被压得立刻双膝跪地瑟瑟发抖。
范闲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凝重了，他眨眨眼，实在不明白庆帝在说什么，只好信口胡诌：“味道……，陛下，您昨夜没洗澡吗？”
啪地一声，侯太监五体投地。
庆帝沉着脸大手一挥：“叫范建那个老家伙进宫见朕。”
在等待的时间里，窗外细雪翻飞，窗内炭火冉冉，范闲坐在软榻上翻完了书籍。
这是个——有第三性别的世界。
庆帝口中的坤泽，是指能生孩子的男人，他们像动物一样发出气味，引所谓的乾元发（和谐）情，从而繁衍。而乾元也会散发自己的气味，引诱坤泽献身。
这他妈就是个动物世界啊！
范闲傻眼，大男主剧本忽然变成了耽美剧本——
真是要命了。
“不对，我没有闻到有什么气味，我本身也不会发出味道。”
庆帝犹豫了一瞬，道明真相：“所有的乾元和坤泽，一生下来都会有带本能的信息香，唯独你没有。”
“坤泽信息素的浓淡，代表了生育能力。”
他似乎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了：“你生来便不能生育，婚事难配，若不是婉儿体弱多病……。”
“只是没想到你们相爱，却又分开。”
“现在你被退了婚，声名有损，郭攸之虽只是礼部尚书，却也是书香世家，你救了他他必会以礼待之。”
说得好像用心良苦似的，范闲接受不了自己嫁给一个男人：“我可以终身不‘嫁’！”
庆帝摇头：“那你的雨露期怎么办？你想死吗？”很多人熬不过信期，随便找个人就把自己交代了，事后后悔莫及，跳江跳河的都有。
范闲快速翻了两页书，求救似的再次一目十行：“中庸？”这是什么玩意儿？
庆帝笃定道：“你不是中庸。”他和叶轻眉都是天赐之子，绝对生不出一个中庸，而范闲的体貌特征，也绝对不是一个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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