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雅致,谦谦如玉,润玉说话妥帖,礼数周全,四公主却莫名感受到寒意,仿佛北冰洋万年不化的玄冰。是错觉么?杨戬回灌江口休养并非秘密,北海全境峭寒,千里冰封并不代表消息闭塞。四公主神情也冷了下去:“杨戬伤病未愈,九太子想必是知道的,若是打着挑战的主意,大可不必。辛苦九太子跑这一趟,未能达成父母意愿,听心深感惭愧,我会选择时机回东海和父王母后把此事说清楚。”
看对方这意思,杨戬竟是不愿意露面。寸心不满,更觉对方怠慢了她的心尖尖润玉哥哥,忍不住冷嘲:“这算什么,杨戬好歹也是做过司法天神的人,当初的八面威风呢,冷傲煞气呢,躲在女人后面,莫不是要让三界笑掉了大牙去。”
敖红看着这位头脑不太清楚的昔日“好友”,不免觉出好笑。杨戬何时轮得到她来说三道四。“三姐姐,西海三公主的光荣事迹,凡间已经广为流传,已有学者为你编写话本,著书列传,版本众多,敖寸心之名,颂扬宇内。若不想沦为笑柄,还请三姐姐自重,管好你自己。”凡人礼教固然迂腐无聊,此时用来怼西三,却是再恰当也没有。
寸心顿时气急着恼,脸变成猪肝色:“听心!你、你竟敢造谣污蔑本公主!”敖红:“凡间书局甚多,谣言与否,三姐姐前往一问便知。”寸心恼极,飘袖便要动手,润玉拦阻:“三公主,四海同气连枝,不要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他转向敖红:“听心公主,真君当真不肯给敖润一个面子,连见面都不愿意么?”
日影移上中天。杨戬看书,心思却未曾落在文字上面。客厅传来的动静未免大了些,听不清楚在争论什么。他想让三妹和小玉前往瞧瞧,以免四公主吃了亏,猛然想起,今天不但师父外甥医神皆不在家,三妹小玉也上街采买,还未回转。尖锐的女音再次传了进来,想必是那位西海三公主。不是自幼相识的好友么,这是在闹哪样?烦意从心头升起,杨戬抛下书本。显圣真君的府邸,居然有人胆敢上门吵闹,这确实是始料未及的。
客厅之中,寸心兀自吵嚷不休,要四公主道歉,要杨戬出来面对他的润玉哥哥。若不是润玉拦着,她只怕便要闯进庭院寻人了。“你们在吵些什么?”清朗冷静的男音,带着些微不满。寸心抬头举目,白衫映入眼帘,披拂寸缕阳光,清尘不染。不同于润玉唇红齿白的清瘦感,此男子深静隽永,如泠泠清泉,墨眉微冷,丰神俊逸。寸心睁大眼睛,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心道:他、他是谁?居然……居然比润玉哥哥更加英俊好看?待听到四公主喊了一声“杨戬”,瞬间惊得呆了。杨戬向四公主致意,不经意间,眼眸中的微寒散去,化为一池春风。
他就是杨戬……酸意自心底泛起,寸心承认她的嫉妒心开始作祟。
润玉礼数周全,说明来意,言辞之中却颇为犀利,意指自己和四公主乃是父辈作主联姻,希望无关人员不要干涉。杨戬听后怔了片刻,看向四公主,敖红走到他身边,抬眸看着他,目光无所畏惧:“我已经和敖润说了抱歉,我不会和北海联姻。杨戬,你……”最初的最初,她希望可以陪在他身边,度过同悲同喜的岁月;至于是否可以水到渠成,朝游北海暮苍梧,她并不在意;神仙生命漫漫,陪伴已经是最美好的时光。今日情势所迫,她不得不探明杨戬的心意。他若稍有犹豫不决,听心决不纠缠,从此相忘于天涯,各自安好便是。杨戬看着她,深深地看进她眼眸之中,轻声而坚定:“四公主,你决定跟着杨戬,不会后悔?”“……不悔。”两字轻声滑落,却重若千钧。“好。”
润玉和寸心均是微微变色。寸心又酸又妒,拼命给自己找补。杨戬在天庭混得一塌糊涂,明明已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法天神,居然还会丢了职位,可惜了这么好的相貌。还是润玉哥哥好,少年英雄,前途无量。想及此,锋回路转,情绪高昂了起来。
此事看来已成定局,显圣真君府不是他北海龙太子可以放肆的地方,润玉毕竟年轻,无论如何压抑,终是脸色发白,显出失望屈辱之色来。“真君既已做出选择,敖润亦无话可说。只是敖润若就此灰头土脸而归,不好向东海和北海交待,还请真君给出个说法。”杨戬目光转寒:“什么说法?”敖润咬了咬牙,银枪在异彩光芒之中出现:“请真君赐敖润一败,我也好回去有个交待!”三界敢于挑战二郎真君的神仙,数千年来,除了那个孙猴子,再不作第二人想。敖润少年成名,极度自信,但他不是白痴,此刻是真的动了肝火,忍不了被拒婚的窝囊气。况且……敖润不敢触碰那道邪恶之门,但那个想法却如影随形,如波浪般不断冲击着理智的堤防……据说他还在养病……
杨戬神色未动,眼底寒意渐盛,渐渐凝成一抹冷笑。他在凝聚法力,手却微颤。他感到四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冰冷粘涩。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冷汗。“不可以,”他听到四公主用传音入密在和他说话,“你若去打架,我立刻告诉敖润,我答应履行婚约!”
为数不多的法力催动,已经令他胸口窒闷异常,杨戬心底微叹一声,撤回内息:“润玉太子,我现在无法与你一战,你若愿意等,杨戬病愈之后,你可以来找我。”
润玉未想到他会坦言自己的无能为力,倒是觉得很佩服。寸心忍不住出言冷嘲:“战斗之力都没有,如何当得起三界战神的称号,我看你做神仙不怎么样,为人亦是糟糕,竟然不愿意为心爱的女子倾力一战。听心,这种男人,空有好看的皮囊,灵魂卑劣不堪,哪里值得你违抗父母之命。”
四公主脸色变了:“敖寸心,你住口!收起你的恋爱脑吧!你可知道他为何会重病至此,‘天劫’引发的海啸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四海龙族和天庭根本无力与抗,你们的性命……”杨戬轻声:“四公主,别说了。”转而看向敖润,冷声道:“龙族的联姻契约固然郑重,也并非不可解除,我会让天庭解决此事,这个交待,润玉太子可还满意?”
寸心被四公主喝住,恼羞成怒:“好好好,自己解决不了,推给天庭了,玉帝的外甥就是好命,二郎神,你可当真有本事。”
杨戬隐住眼底的怒意,不予理会:“此事已毕,恕我不便留客,两位请便。”拉过四公主,转身便回。
润玉的脸色白了又红,变幻不定。显圣真君固然难缠,天庭也不是他北海可以得罪的。寸心见自己的心尖尖被如此折辱,如何忍得了这口气,公主脾气发作,怒斥一声,法力激出,抓向杨戬。杨戬蓦地侧转眼锋,冷厉如刀,千年杀阀的气场岂是她西海龙三可以承受的,顿时气息滞涩,招式已出,栗栗恐惧之下居然无法撤回。杨戬抓住寸心的腕子,分筋错骨,喀拉一声,顿时把她的腕关节卸了下来。
寸心的惨叫声中,杨戬和四公主已消失了身影,客厅通向中庭的大门轰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