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夲把盅子凑到杨戬口边，一手稳住下颌，浓郁的浆液就要灌入。
“不不，”沉香慌忙道，“吴先生，先缓一缓、缓一缓好不好……”
吴夲：“你要是优柔寡断，杨戬只会吃更多苦头。药力续不上，功亏一篑，就等着重来一遍吧。”
沉香颓然，眼睁睁看着吴夲稳定而迅速地把药汁悉数倾入杨戬口中。
敖红颤声道：“吴先生，能不能用法力护一下，或是封住穴道……”
沉香垂首，低低道：“四姨母，不行的。这些药本就为了打开错乱的经络，不能用法力影响，更不能封穴。”
敖红趔趄着退后几步，靠在桌案上。
吴夲灌完药，手按上杨戬颈动脉默查。
杨戬四肢反常地冰冷，嘴唇有点发紫。 目光完全就是涣散的，周边的人和事，朦朦胧胧，仿佛发生在极其遥远的地方。意识在飘浮。悬崖上冰棱倒悬，寒光闪烁，碎冰在湍急的河流中激荡，天空有赤焰穿梭，火星腾起。忽然，那些冰与火、尖锐与光芒纠缠在一起，如狂风翻滚，倏而又爆裂成千万根尖刺。 扎进四肢百骸。呼吸骤然停顿。
吴夲：“杨戬，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敖红：“吴先生，你、你不要喊醒他。”
吴夲：“脉搏紊乱，嘴唇发紫，再不醒过来就真要窒息了。”
沉香也看出来了，却无法做什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幻觉消失，身体里腾起地狱之火，夹着幽冥玄冰，连骨髓中都仿佛冒出黑气。杨戬唇齿间染上一片殷红，终于逸出一声闷哼。喀地，床沿被他生生抓下一块木屑来。
那血刺着沉香的眼，沉香心慌起来，仔细察看，幸好，只是咬破了唇壁。杨戬的手还是死死扣着床沿，边缘已然粗糙，那手指隐隐渗血。沉香用力想掰开他的手，竟然掰不动。沉香一下子泪崩：“舅舅，手在出血，您松手，松一下手……”
吴夲叹了口气，用错骨手法在杨戬腕关节上拂过，杨戬这才缓缓松手。吴夲给他手指上了点药，也觉隐隐地心疼。但杨戬这情况，若不经此一番，那是一点希望也没有。“沉香，药效大约会持续两个时辰，你守着杨戬，有情况随时叫我。我还得去配药。”
沉香也不知听到没有，只是低头紧紧护着舅舅，生怕一松手，杨戬就会从眼前消失了去。
还是敖红苍白着脸，送吴夲出了房门。转头却看见哮天犬蹲在屋檐下。见有人出来，哮天犬幻回人形。
吴夲：“哮天犬，你怎么在这里？”吴夲怕哮天犬激动坏事，让哪吒带着他，只准他在适当的时间探视。
哮天犬哭兮兮地：“吴大夫，我不放心主人，我，我实在没办法安心呆在哪吒那里。您让我进去陪主人好吗？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打扰主人，也不会给您添乱的。”
敖红见狗儿说得可怜，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吴夲。
吴夲暗暗叹了口气：“好吧。你注意着点，若是添乱，我让沉香赶你出来，再不许进去。”
哮天犬露出惊喜之色，猛点着头。
漫长的上半夜，便在杨戬半昏半醒、沉香和敖红的提心吊胆中艰难度过。哮天犬果然没有吵闹，化为细犬，蜷在杨戬身边，轻摇尾巴，不时用头蹭蹭主人，把他的手拱起来，自己钻在主人怀里。杨戬也因此安静不少。
冰轮移上高空，窗外秋虫蜇鸣。子时过后，杨戬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终于是睡着了。这期间小玉和哪吒进来探看过一次。小玉携来一瓦罐木樨当归鸽子汤。沉香摇摇头，示意杨戬还在睡。瓦罐便煨在外面的炉子上保温。小玉和哪吒静坐在屋檐下，守着微红的炭火，看银河缥缈，星辰西坠。
天光初曦，蟹壳青的云际探出几丝明丽的霞光，与黛色互相晕染，如水墨漫卷的涟漪。
一角清蓝衣衫停在哪吒眼前。哪吒抬头，看见清俊的容颜隐在晨光中，发冠高耸，长身玉立。哪吒站了起来。玉鼎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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