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明珠

“人找到了，大伙都停了吧，各回各家，都一晚没睡了，回去歇会儿。”

“我就说了，这丫头耳垂圆润，是个福气相，咱周围方圆十里，就没有比她更标志的闺女。”

“明珠丫头为什么要跳河啊？有什么事想不开的？”

“嗨，这谁知道呢。那丫头成天躲在家里不出门，一月也见不上几面。”

。。。。。。

夏明珠就是在这一片鬼哭狼嚎加嘈杂的议论声中醒来的。

她只觉得满腔满腹的都是难受的积水。她哇的一声吐出来才感觉好受一些。

我不是死了吗？我还活着？夏明珠不可思议的抚摸着徐金花脏兮兮的脸，不确定的叫了一声：“娘？”

“哎，乖乖，娘在呢，别怕啊。”徐金花看着闺女愣登的模样，以为她被吓惨了，赶紧摸摸她的额头，嘴里还念叨着“摸摸毛，吓不着”。

“娘。。。。。。”夏明珠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从十七岁出嫁到二十岁大出血惨死在产房，她都没见过娘，上辈子爹娘留给她最后的印象是她欢天喜地的穿着嫁衣出嫁，爹抱着烟杆坐在门槛上吞云吐雾，一脸颓丧完全看不到办喜事的喜悦，娘躲在房里咬着手绢哭的呜呜咽咽，嫂子们在房里安慰娘，自己被三哥哥哥轮流背着出门。

“哎，娘在。别怕啊，娘背你回家。”徐金花把身上的褂子一脱罩在自家闺女身上，闺女的衣服都湿透了，被那些黑了心的看去，还不知道怎么传呢。

夏明珠一把扑到徐金花怀里：“娘，对不起。娘，我错了。”娘。我知道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任性，不该不听你的话，自以为找到了良人，结果害得三哥丢了职位，爹娘进了牢房，家里的积蓄全部花光。

“好了好了，没事啊，乖。我们回家。”徐金花一把将夏明珠揽在背上背好。“乖乖，抱好脖子，娘带你回家。”

夏明珠抱着徐金花的脖子，脸趴在徐金花背上，呼吸间全是农家人都有的汗味，可夏明珠却觉得这是最让她安心的味道。

夏明珠被找到了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徐金花没走两步就碰到了急匆匆跑来的夏有田和夏满银一家。“咋样？乖乖有没有受伤？”夏有田满脸是汗，气都没喘匀。

“你还有脸问，闺女这么大了，你还甩她巴掌！夏有田，你出息了啊！现在逞英雄都呈到自家闺女面前了啊！等哪天看我不顺眼也直接大耳光子呼过来就是啊！夏有田，老娘这次跟你没完！回家，这账老娘跟你慢慢算。”徐金花将下移的夏明珠往上托了托，背着她气冲冲的往家走。

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这下算明白怎么回事了。搞半天是亲爹打闺女，闺女就想不开了啊。嗨，还以为多大事呢。农家的孩子哪个不是爹娘打骂着长大的。就夏有田的闺女娇贵。

趴在徐金花背上的夏明珠默默流泪，真好，大家都还在。老天，谢谢你，让我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夏家是一个青砖黒瓦的四合院，院门进去正对着就有五间正屋，正屋左边是杂物间，家里的农具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在这里。右边是书房，兄妹几个都在这间房里读过书，写过字。正屋后面是一排杂屋，从右到左分别是茅房，猪圈，牛圈，鸡圈，浴室，杂屋是用土砖砌上去的，上面盖着茅草，但也整齐干净。

夏明珠的房间就是五间正屋的最右边那间。最显眼的是一张靠墙角垒的炕，很大，炕上铺着炕席，炕席的面上绣满了蝙蝠图案和如意纹，意味着福气和如意。

炕对面还有个软塌，上面垫着褥子，褥子上面铺着编有花纹的竹席，竹席上面有一床薄薄的被子。这是夏明珠热天睡的地方，绣花时也坐在这里。

软塌旁边就是梳妆台，台上面摆着几多珠花，两三只银簪子银步摇，旁边还摆着一个竹编的花篮，篮子里插着一束开的正好的野花。

梳妆台旁边放着洗脸架，上面挂着一条细棉布的毛巾，下面的架子上放着一个铜脸盆。脸盆擦得蹭亮反光。

梳妆台过去就是几个立在一起的大樟木箱子，里面装着夏明珠的衣裳和冬天要用到的被褥。不过现在天热，厚被褥自然用不到，因此底下的几个樟木箱子都锁起来了，只剩最上面的箱子是关着的没上锁，里面全是夏明珠的衣裳。

“闺女，赶紧换身衣服，你二嫂去烧水了。马上就能洗澡。娘去给你煮红糖姜水。”徐金花做惯了农活，力气大得很，把夏明珠背回来后脸不红气不喘，把她放下后赶紧出去忙活着煮姜茶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贴心的带上房门。

趁着夏明珠找衣服的空当，二嫂的洗澡水已经烧好了，夏明珠手脚麻利的洗头洗澡，出来后又被徐金花灌了满满一大碗姜汤。“去，躺床上捂捂，你爹去七叔公那儿给你抓药去了，待会儿再喝一碗祛寒湿的药。”

七叔公是夏家村的郎中，夏徐两个村子都指望着他看病。跌打损伤，蛇虫咬伤，发热咳嗽。。。。。。无论大病小病都找他，他如果说不行，那就只能去县城的大医馆瞧了。农忙的时候，七叔公还会熬几大锅凉茶，叫村里的小子们抬去田间，每人都要喝一碗。良药苦口，七叔公的药可以说是夏徐两个村子村民头上的紧箍咒，如果谁家孩子不听话了，只要说一句，再闹我就送你去七叔公那里扎针吃药，保准孩子瞬间老实。

“娘，不用了吧。我盖好被子捂出汗就好了。”夏明珠一脸讨好的望着徐金花。

“不行，没得商量。你躺好了，被子盖好，等药熬好了我端进来给你。”徐金花完全不理夏明珠的请求，将盖好的被子掖了掖，关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