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
暮色初合，青石板街巷间飘着槐花细香。
李秋水拂去鬓角风尘，领着六妹跨进柳家别院时，檐角铜铃正撞碎最后一缕残阳。
柳夫人倚着紫檀雕花榻，腕间翡翠镯随笑声泠泠作响，姐妹俩请安声未落，便听得门外动静，原是李文舒携着柳家兄弟踏月归来。
“可算盼来你们！”李文舒轻提裙裾迎上前来，簪头衔珠在暮色里簌簌颤动，眸中漾起惊喜的涟漪。
待几人互相行礼后，柳郁与李文舒引着姐妹两辞别柳夫人，穿过府内三重月洞门，待至客院门前，柳郁忽驻足笑道：“兄长那边尚有要务，二位妹妹且容我暂别。”
说完，他转身隐入夜色，墨色衣袂惊起几片落英。
待柳郁离开，攥紧两个妹妹的柔荑，“娘竟然同意你们过来。”
李秋水但觉二姐掌心微潮，轻声应道：“父亲谎称二姐你替我相看人家，六妹权作陪侍。”
话音未落，李素敏已拽着姐姐云袖急问：“二姐，开泰哥哥，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呀？”
“没良心的小蹄子！”李文舒点着她光洁额心嗔道，“枉我幼时彻夜哄你，如今眼里只剩情郎。”
见六妹双颊飞霞，李文舒转而又问起家事：“家里一切可还好？听说四妹也已经定亲了，那人可好？”
李秋水颔首：“四姐如今闭门绣嫁衣，母亲日日盯着她。父亲尚能骑马射柳，倒是母亲...”
她忽地收声，望着廊外飘落的合欢花絮，“临行前配的归脾汤，倒让母亲身子更能强健一些。”
檐下铜铃恰被晚风撩动，碎玉般的声响坠入暮色。
李文舒指尖攥紧绣着缠枝莲的帕子，“母亲的身子...”
“春蚕吐丝尚知留命。”李秋水忽将茶盏重重磕在黄杨木几上，盏中明前龙井泼出半盏清泪，“可昔日，母亲月子未坐满又添新喜，铁打的身子也熬成雪狮子见日头。”
话音未落，窗棂外惊起两只白鹭，扑棱棱掠过浮着残荷的池塘。
“爹当年若知节制——”
“慎言！”
李文舒指尖拂过李素敏鬓边碎发，替她将歪斜的珍珠排簪扶正，才不急不慢道：“你也是有心上人的人了，想来等你满了十六岁，便也能嫁人了，既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也该有些姑娘家的体统才是。这口无遮拦的，日后到了杨家可怎生是好？”
李文舒娇嗔了她眼，又看向李秋水，“对了，我和你们二姐夫打算这次跟着大哥一道，先帮连公子寻找沈姑娘，你们...”
说到寻人之事，李素敏忙扯着姐姐广袖撒娇，打断了她的话：“二姐，我与你们一起。”
李文舒呸了她一声，“我看你哪里像是和我们一起，分明是想和杨开泰一起。你这点小心思，屁股稍微一撅，我就知道了。”
“那到底行不行嘛？”
“好了好了，别晃了，晃的我头疼。”李文舒被缠得无法，终是允了，“不过你得乖巧些，别出头冒进什么的，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知道了，二姐！就知道二姐最疼我了。”
看着檀口频吐蜜语的李素敏，李秋水拢了拢杏色披帛轻叹：“唉，也不知道谁当初说我这个五姐最疼人了。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五姐方才说什么？山风掠耳未听真呢！”李素敏轻眨秋水明眸，鬓边珍珠流苏随着歪头的动作簌簌作响。
“你个促狭精！”李秋水纤指轻点她光洁的额头。
李文舒瞧着她的笑容，又想起连城璧临风玉树的身姿，不由道：“五妹同去岂不更好？放一只羔羊是放，两只也是放。”
李秋水曳着裙后退半步，摇头拒绝：“二姐且容我偷个闲，薛神医既在左近，总要尽半师之礼。”
李文舒略一思索，便点头道：“也罢，不过带你看望薛神医后，记得回来寻我们。四妹出嫁，我这个做二姐的也得回去才是。”
李秋水微微颔首，忽而似想起什么，自袖中取出羊脂玉瓶。
“这是什么？”李素敏问道。
“悲酥清风。”李秋水将药瓶放入六妹掌心，又从头上发间取下一支鎏金竹节管递给了李文舒，“此物倾倒，百里可循。”
“多谢五妹/五姐。”
李秋水很快离开了柳家别院，只是她并未向她说的那样，去拜访住在济南城附近的薛神医，反而是寻了一处幽谷闭关。
她的小无相功即将大成，无论是在李府还是柳家别院，都不适合闭关，如今总算脱了身来。
……
无垢山庄。
连城璧目光落到案上沈飞云写来的信，眼中更是暗潮翻涌，“割鹿刀？沈飞云，你可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这时想必沈璧君已经在花如玉的手上了吧！四大高手手里的刀，璧君，你还是如记忆中的那样。”
连城璧摩挲着羊脂玉盏，看着案桌上的白纸上的名字，冷笑一声：萧十一郎。
江湖风波却比笔锋更快。
不日，酒肆茶坊间，沈璧君与萧十一郎的传闻忽如野火燎原起。
这日柳色青等人正于客栈休憩，忽闻邻座嗤笑——
“听说了吗？”
“什么？”
“沈家庄武林盟主沈飞云的千金，天下第一美人沈璧君据说自己偷盗了自己的嫁妆割鹿刀藏了起来，然后跟着大盗萧十一郎跑了。”
“可怜连少庄主...”
话音未落，柳郁已拍案而起，佩剑撞得碗碟叮当，“你们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连公子本来就打算退婚了，只是出于江湖道义才辛苦奔波寻找沈姑娘。你们再胡说八道污蔑他的清白，小心小爷手里的刀！”
柳色青：“……”
忍了又忍，实在难忍，柳色青忍不住起身，将堂弟拽至墙角，兄弟俩身影映在斑驳砖墙上，一个剑眉倒竖，一个垂首如鹌鹑。
李文舒偷眼瞧着，帕子掩住嘴角梨涡，却不知连城璧正凝望这厢，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似在揣度什么。
柳色青的这对原本不存在的弟弟弟媳倒是格外的有趣，偏还有点傻的可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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