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假期蓝景仪不是于屋内闲看戏文,便是于后山同含光君的白兔望天。
十几年来如出一辙,他老早便觉着腻味了。
最主要的便是,魏无羡曾说于莲花坞不用准点起身早睡。
光凭这点,便足以让蓝景仪蠢蠢欲动。
没了姑苏蓝氏的金科玉律,蓝景仪想何时入眠便何时入眠,想何时起身便何时起身。
还不用听蓝老先生的唠叨,两个字清净,三个字忒自由。
无论如何,哪怕撒娇卖惨,哪怕死缠烂打他都要同蓝思追一道前去云梦。
素手轻攥蓝思追的云纹广袖,蓝景仪轻摇衣袂,眨巴眨巴澄澈明亮的双眸。
蓝景仪思追。
蓝景仪好不好?好不好?
蓝景仪我想...我想...
究竟该用何等理由求得蓝思追松口呢?
想江渝了?
不成不成,江渝可是聂宗主的人。被旁人知道了,他怕是进得去莲花坞却出不来。
想江挽月了?
那更不成了,江挽月可是思追的娘亲,若是以此当作借口,他怕是无颜面对蓝思追了。
眼见蓝思追踌躇不决,蓝景仪眸间肆意流转,笑得狡黠。
罢了,死便死了。
指尖轻掐腿上嫩肉,蓝景仪也因疼痛泪眼盈盈,期期艾艾道:
蓝景仪我想阿渊了...
蓝景仪我都...
蓝景仪我都...好段时日未见他了...
说罢,蓝景仪细眉微蹙,眼睫微颤。愣是将眸间辗转不下的泪珠,强行滴落。
泪似鲛珠圆润饱满,眸似萤火微弱将熄,眉似细柳柔弱无辜。
眼见面前之人的神情逐渐黯淡,俨然一副没了江渊便生无可恋的可怜模样。
此番模样的蓝景仪,他从未见过,莫不是因邪祟缠身,无法思考?
细想此事断无可能,自义城乱葬岗回姑苏已有段时日。若是因邪祟缠身,魏无羡不会没有发现。
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蓝思追的脑海,似云深夏日的闪电惊雷,雷得蓝思追外焦里嫩。
景仪不会是...对江渊日久生情?
且方才蓝景仪并未唤江渊全名,而是只唤了他的单名。
念头一旦升起,就似离离枯草,热烈燃烧。
他从未想过,自小同自己嬉笑打闹的蓝景仪,竟有此等喜好。
心知同心爱之人许久未见,定是念念难忘,蓝思追同情亦理解。
抬眸同蓝景仪相视,蓝思追眼泛同情,低声答应:
蓝思追那...行。
蓝思追景仪...
蓝思追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蓝思追只是景仪...
蓝思追我怎的不知此事?
眼见蓝思追应了自己的请求,蓝景仪轻拭脸颊泪珠,起身便要回房提前收拾行囊。
正欲离开之时,蓝景仪还不忘继续逗弄蓝思追:
蓝景仪思追你自然不知。
你肯定不知,那是因为是我逗你的呀。
侧头去看身后之人面容上难掩的喜悦之情,蓝思追轻摇脑袋,无奈笑道:
蓝思追我这关过了。
蓝思追还有含光君与泽芜君那关呢。
得了蓝思追的提醒,蓝景仪本是洋溢笑容的清秀脸庞瞬间耷拉下来。
他拖着衣袂行至蓝思追身侧端坐,双手捧面,无处诉苦。
泽芜君向来心系门生且温柔通情,自然不用蓝景仪太过担忧。
只是他要同蓝思追一道前去云梦,他只怕含光君不会轻言应允。
依照含光君同江挽月的关系,只要搬出此人想必含光君也无法拒绝。
蓝景仪泽芜君应当是没问题。
蓝景仪只是含光君...
蓝景仪若说去找你娘亲想必含光君,应当会应允。
听罢,蓝思追也觉着蓝景仪此话在理,便也颔首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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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天边的第一抹朝阳洒落云深山门。
披着橘黄光辉的临行人满眼期盼地遥望远处风景。
从前蓝思追只得以羡慕的神色目送伙伴归家,而今终于轮到他自己。
澄澈明亮的深瞳里,是难止的思念,难抑的愉悦,难藏的期待。
身侧同蓝思追并肩而立的,除蓝景仪外便是蓝曦臣与蓝忘机二人。
许是因蓝景仪先行求得蓝曦臣应允的缘故。
向来通情达理的蓝曦臣便提早替他同蓝忘机说明,便也免了蓝景仪再向蓝忘机请求一番。
未过多久,蓝思追远远便瞧着许久未见的二人。
还未行至众人跟前,蓝思追便先行行至你与温宁身侧。
抬手轻抚他柔软的小脑袋,你才自袖里取出丝帕为他拭去盈满额间的汗珠。
江挽月这太阳这般热烈。
江挽月思追怎的这般早便出来等娘亲。
抬眸同江挽月相视,蓝思追却是难掩眸间笑意道:
蓝思追都怪...
蓝思追都怪景仪...
蓝思追已经...迫不及待要同思追回莲花坞了。
说罢,蓝思追回身同蓝景仪相视而笑,不明所以的蓝景仪轻瞪双眸,满脸困惑。
行至温宁身侧,蓝景仪低眸望向江挽月微微隆起的小腹。
蓝景仪思追。
蓝景仪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云深不知处年纪最小的便是蓝景仪,他从未见过孩子出世是何等模样,也从未见过幼童咿呀学语的傻笨模样,自然好奇。
蓝思追自然喜欢妹妹。
蓝思追如若是同景仪一般调皮的弟弟,我可照顾不及。
听罢蓝景仪会意,原来思追拿自己开涮呢。
抬手正欲轻拍蓝思追的脑袋,却因蓝忘机同蓝曦臣行至自己身侧,讪讪收回蠢蠢欲动的嫩手。
虽说蓝景仪此次前往云梦,有江挽月同温宁在侧。可蓝曦臣还是不免担忧他的性子,会惊扰了莲花坞。
待到蓝景仪同他相视,蓝曦臣才柔声提醒:
蓝涣(字曦臣)景仪。
蓝涣(字曦臣)去了莲花坞,可千万别忘了家规。
莲花坞不似云深不知处,处处都是能规范行径的条律。
可他对蓝景仪还是有所放心的。蓝景仪虽看起来大大,咧咧絮絮叨叨,可实际他却懂得何时该做什么,何地该如何做。
蓝思追泽芜君。
蓝思追您便放心罢。
蓝思追还有思追替您看着景仪。
眼见蓝思追再次打趣自己,蓝景仪侧头不去看他却也继续絮絮叨叨:
蓝景仪思追自从认回爹娘。
蓝景仪愈发随性了。
蓝景仪都会打趣我了。
提起身侧的一包褐色油纸递给蓝曦臣,里边装满的是温情特意做好的荷花酥。
待到蓝曦臣接过,温宁才同他说明:
鬼将军温宁泽芜君。
鬼将军温宁这是家姐特意让温宁带来的荷花酥。
鬼将军温宁家姐还特意让温宁捎了话。
鬼将军温宁承蒙多年前泽芜君替温宁与姐姐出言。
鬼将军温宁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此话一出,蓝曦臣眸色微颤,实际他自己早已忘却了那日于金鳞台规劝的话。
这是他应当做的,他只是不想看到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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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温宁手里的油纸包,蓝曦臣眼含笑意,正色道:
蓝涣(字曦臣)是魏公子同你姐姐说的吧?
蓝涣(字曦臣)怀桑也在莲花坞?
自那日江澄于莲花坞惊知二人恋情,玄门百家早已传遍,便是连姑苏蓝氏都已然知晓。
心里自然替聂怀桑感到高兴,他从前只觉依聂怀桑的性子,很难成家。
未曾想,竟是如此之快,只是对怀桑来说,江宗主这关想必不太好过。
心事流转之际,蓝忘机侧头看向蓝曦臣。
只见他眸里闪烁着这段时日里第一次出现的微光,恍惚忆起距观音庙一事已是几月前。
得了蓝曦臣的询问,温宁忆起那日江挽月笑着同自己说的夸大事实,难掩唇角笑意。
鬼将军温宁嗯。
鬼将军温宁聂宗主想必。
鬼将军温宁好事将近罢。
鬼将军温宁泽芜君怎的也知晓此事?
蓝涣(字曦臣)玄门百家的风吹草动,又怎能藏得住。
说罢,蓝曦臣侧目同蓝忘机相视,示意蓝忘机若是有什么想问的想关心的,都可让他替说。
蓝曦臣的目光随蓝忘机的唇角微动收回,再次同温宁问道:
蓝涣(字曦臣)魏公子同江宗主...
蓝涣(字曦臣)可还融洽?
心知此话是蓝曦臣替蓝忘机所问,温宁抬眸望向蓝忘机,语带肯定:
鬼将军温宁自然。
鬼将军温宁魏公子如今每日早起习剑。
鬼将军温宁同少时大为不同。
寒暄的话说完,你们众人便同蓝曦臣与蓝忘机作揖,离开云深不知处。
遥望渐远的身影,蓝曦臣侧身望向蓝忘机,打趣道:
蓝涣(字曦臣)忘机。
蓝涣(字曦臣)叔父这几日在同我说起你的婚事。
蓝涣(字曦臣)可有打算?
心知此番蓝曦臣是因莲花坞阖家欢乐所感染,才对自己有意打趣。
蓝忘机并未转身同蓝曦臣相视,薄唇轻启:
蓝湛(字忘机)无...
无聊。
蓝湛(字忘机)并无打算。
得了蓝忘机的回应,蓝曦臣细想也是如此。
玄门百家能与蓝忘机相衬的女子不多,且蓝忘机孤身一人惯了,若是身旁多了一人想必也不习惯。
只是叔父这几日总向他提及此事。若蓝忘机不愿,那压力自然便到了他身上。
他自然不愿将就,且并无成家的打算。
己所不欲,便也不施加负荷于蓝忘机罢。
听罢,蓝曦臣转身便与蓝忘机并肩行走。
红霞映射二人身着的浅白衣袍,衣袍也因霞光的色彩染上红斑。
二人不再作声,只剩夏日蝉鸣同飞鸟呢喃,响彻云深不知处的静谧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