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灯下的虚影缱绻朦胧,烟柳下的情意柔情旖旎。
珠钗轻别,月色朦胧。眉目传情,绢灯摇曳。
眼前景象似诗人浓墨撰写的情深相许,似画师狼毫刻画的儿女情长,似戏子衣袖纷飞的恩重情浓。
许是因二人依偎的身影过于温柔缱绻,隔着漫天柳絮竟是淡化了江澄身后的葳蕤风景。
今日本想早些歇息,江澄正欲回房便想起江挽月方才说的云片糕。
方才他浅尝了一些,觉着这形似云卷,口感酥甜的云片糕与清茶共享,正好合适。
正巧时间尚早,且他也想买些回房给温情尝尝,便又转变方向。
行至屋外,他却因眼前的景象惊扰了方才还算美丽的心情。
忆是方才温宁的话音,江澄这才恍然大悟,熟悉之人。
好一个熟悉之人,竟是骗了他如此久。
他家阿渝才多大,正值豆蔻的千昭韶华,多少美好等着她。
江澄怎的也想不到,这与阿渝情深相许之人竟是自己从前的同窗旧友。
亏他这几日还胡乱猜测,答案分明近在咫尺,却好像隔着千万山水。
右手握拳,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手背也因此番而青筋凸起。
强忍着早已乱如千重丝线的心绪,江澄行至二人身侧,抬手便将紧紧依偎的二人分开。
许是因江澄的到来太过突然,又许是因欺骗江澄的心事被他撞破。
本是靠于聂怀桑肩头的江渝低着头,心虚地不敢同面前之人相视。
素手轻抬,却是狠狠地攥住聂怀桑的衣襟。
指尖紧攥着的锦衣华服也因他掌心力道,失了原本干净整洁的模样。
江澄(字晚吟)聂怀桑。
江澄(字晚吟)你可真不错啊。
江澄(字晚吟)我当让咱们阿渝生了相思病的,是谁呢。
江澄(字晚吟)原来是昔日旧友,往昔同窗啊。
抬眸与面前之人相视,聂怀桑却未因他话里的讥讽暗嘲,扰了思绪。
他与江渝的感情干干净净,又岂会因江澄的话音而轻易退缩。
心知先前与江渝欺骗江澄是自己的过失,聂怀桑只得任由他紧攥自己的衣襟。
他的恼怒理所应当,他的不安天经地义。
任谁都不愿轻易接受,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的旧友在一起。
如皎月般澄澈明亮的双眸也因他的愁眉紧锁,掩上一层冷冽冰冻。
强忍着喉间因衣襟缠绕的窒息难耐,聂怀桑抬手指尖作发誓状,虔诚回应。
聂怀桑江宗主。
聂怀桑我对阿渝的一片真心。
聂怀桑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聂怀桑若有半句假话,我聂怀桑愿遭天谴,愿应万劫。
眸间流转真诚,话里盈满实意,似冬夜里的一盏明灯,热烈滚烫。
未等江澄继续动作,紧攥衣襟的双手便被另一双白皙修长的素手覆盖。
不愿再看江澄因自己的感情恼怒,江渝虽心知此番的自己大逆不道,却也顾不得许多。
轻抚江澄的双手,细细摩挲着上边因心绪不宁而凸起的青筋。
指尖温度不高,却因方才的满目荒唐,泛起点点薄汗。
抬眸望进他冷若冰霜,烈如骄阳的双眸,江渝语带愧怍,却又满带真诚。
江渝父亲。
江渝我同怀桑哥哥不是一时兴起。
江渝是想要共度一生的真心喜欢。
她满带真心,柔情似水的话音就萦绕于江澄耳畔。
似远方闷雷滚动,似江畔堤岸涨潮,似雨落孤城嘈杂。
令他惊悸,让他恼怒,使他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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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江澄眸色微颤,却未曾因此放轻指尖力道。
江澄(字晚吟)荒唐。
素手轻抬,却是狠狠地在他俊朗的侧脸落拳。
许是因方才景象令他恼怒,又许是指骨传来疼痛太过真实。
江澄只觉此刻的风声似云边鹤唳,使他惊悸惶恐,令他浑身抖振。
抬手又是在他脸上落拳,却因腰身被江渝拦住,不得不转头与她相望。
那双眉似黛山,目若秋水的温柔眼眸里,此刻竟是盈满泪珠。
似云梦江畔的初春烟雨般柔情,似姑苏城外的涓涓流水般动情,似清河古道的朦胧夏雨般深情。
这般模样的江渝,便是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从未见过。
可他...又怎能立刻接受这般荒谬绝伦的感情。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更是不忍。
不敢,是因聂怀桑与江渝的深情相许,指不定会成为旁人饭后闲来无事的谈资笑柄。
不忍,是因聂怀桑与江渝年纪相差甚远,若是哪日聂怀桑寻到更好的,他们阿渝又当如何。
他不怕旁人取笑嘲弄,可江渝呢江渝若是听到,又该是怎样的难捱。
心事流转之际,江澄自聂怀桑的衣襟放手,却是轻握江渝的右手。
轻牵江渝的素手,转身便是要拉着她往莲花坞的方向走去。
未曾想,还未有多远,他的掌心换来的却是一阵落空。
转身与身后之人错望,江澄本就纷乱的心悸,而今更是坠入冰窖,凉了不下一截。
心知此番会让江澄难受,可江渝再也顾不得许多。
她抬眸与那个事事为她着想的父亲相视,低声道:
江渝父亲...
剩下的话音江渝还未来得及说完,侧脸便被尚留余温的右手轻抚。
指尖流转之处,无不怜惜疼爱,无不宠溺柔软。
她是他的女儿啊,他又怎会忍心她为了自己的心境,委屈了自己。
良久,江澄才似是平复好所有情绪,轻声细语道:
江澄(字晚吟)可是,阿渝你可知自己与他...
许是因心中所想太过伤人,江澄话到嘴边却又不忍再说下去。
点头回应江澄,眸间流转不下的泪珠却因江渝的动作,毫不留情得砸落在他的指腹。
江渝阿渝知道。
江渝阿渝什么都知道。
目光浅落于指尖上的晶莹泪珠,江澄轻叹一声,道:
江澄(字晚吟)既如此,便请仙督进屋罢。
说罢,江澄便要回屋,却又再次回身,故作嗔假:
江澄(字晚吟)等我何时满意了。
江澄(字晚吟)再决定同意不同意。
得了江澄暂时的松口,江渝心中竟是感受不到任何轻松,反而盈起阵阵愧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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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自己这般好,她却又让父亲因此为难。
好似自回纥来云梦,自己与阿渊没少给父亲添乱,可他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气恼。
可她与聂怀桑也是真心实意的,又怎会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遥望远处那个渐远的孤身只影,江渝虽心中难捱可江澄大抵也算是接受了二人。
自广袖取出丝帕,江渝轻点在方才因江澄落拳的青紫痕迹上。
指腹力道不大,江渝生怕丝帕上的绣花会因自己的动作,牵扯他的伤口。
江渝怀桑哥哥...
江渝疼么?
本就最怕疼的聂怀桑,今日却从未像以往那般絮絮叨叨。
他就这般安静地看着她指尖的流转温柔,看着她眸里闪烁着的心疼与怜爱。
良久,聂怀桑面带浅笑,摇头回应:
聂怀桑不疼。
聂怀桑为了阿渝,就算是被江宗主的紫电抽。
聂怀桑怀桑哥哥也不会说一句疼。
因聂怀桑的无意撩拨,江渝的面上浅露娇羞。
指腹紧握着的丝帕用力按下,惹得聂怀桑吃痛闷哼。
江渝怀桑哥哥惯会骗人。
江渝现在知道疼了吧。
抬手将身侧之人揽入怀中,聂怀桑低眸与她相视,轻笑出声:
聂怀桑疼。
聂怀桑疼死了。
依偎在聂怀桑温暖舒适的怀中,江渝只觉此刻云梦的空气,都比以往的还要清心干净。
行至莲花坞的过户小桥,江澄还未从方才的心事中流转回来。
低眸遥看江畔的夏日映荷,水鱼摆动尾巴在水中留下几道透明美丽的涟漪。
此等美景,江澄却是无心观赏。
不知于桥上驻足了多久,江澄才因身后的柔声轻唤,自心事中牵扯出来。
想着没几月腹中的孩儿便要出世,你便去了江澄房中寻情姐姐,想要些艾草来为孩子缝制香囊。
可温情却告知你艾草对腹中的孩儿不利,便给了些晒干的花瓣给你。
与她在房中浅谈家常,眼看时辰也不早了,你又怕阿宁在房中等你太久,便想着回屋休息。
未曾想,竟于莲花坞的过户小桥上看到孤身一人,失魂落魄的江澄。
心知江澄应是知晓了江渝与聂怀桑的事,你行至他的身后,才柔声轻唤道:
江挽月兄长...
并未回身与江挽月相视,江澄抬眸淡看远方,似无心问道:
江澄(字晚吟)阿渝的事。
江澄(字晚吟)你早就知晓了,对么?
这话自江澄说出是疑问的,可于他心里却是肯定无比的。
行至江澄身侧,你才微微颔首回应:
江挽月嗯...
江挽月阿渝与怀桑...
江挽月是对璧人,郎有才女有貌。
江挽月兄长...你...
剩下的话音还未说完,你却被江澄打断。
江澄(字晚吟)阿月,你知道么?
江澄(字晚吟)不是我不同意他们二人。
江澄(字晚吟)而是,阿渝今年才多大。
江澄(字晚吟)他聂怀桑又能陪得了她几年?
江挽月可是...
江挽月他们二人是真心相爱的。
许是因江挽月的话固然有理,江澄只觉方才对聂怀桑的失态,有些过分。
若是阿渝执意如此,他作为她的父亲,又能如何,当然是随了她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