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已至,万物繁茂,气温攀升。
清风吹拂莲花坞的亭台阁楼,随风而起的靛色帷幔交缠重叠。
似少女于花园里翩翩起舞的裙摆,似堤岸杨柳肆意纷飞的白絮。
遥望楼阁下的水中映荷,江渝却止不住心中烦闷,还有烦闷里藏匿起的思念之情。
不知这夏日里的清河不净世,会是何等景象。
是如莲花坞的夏日般菡萏葳蕤,还是如莲花坞的春日般潋滟旖旎?
抬起右手将掌心的石子丢入湖中,石子于湖面拂过,惊起连串的透明涟漪。
这石子莲花坞过户小桥上与假山后到处都有,是用于装饰的陶粒。
陶粒纯白无瑕,与天际中高悬的明月一模一样。
少时于回纥的小潭旁,江渝便最喜与漠北的青年比拼此等民间游戏。
虽幼稚得不行,她却是极其喜欢。
可与弟弟江渊回到莲花坞时,父亲却觉着此等游戏与温文尔雅的世家小姐不相衬。
如此美好解忧的事情,却被江澄视做幼稚无聊之事。
虽是心中知晓江澄对自己的良苦用心,江渝却偏偏最喜欢躲着江澄独自玩耍。
自清河回云梦,已有两日。
可这两日,在江渝心中没有聂怀桑的日子,便是如隔三秋。
再次将陶粒丢入池中,这一次江渝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陶粒坠入,惊扰了水底下安逸嬉戏的鲫鱼。
鲫鱼摆动鱼尾,纷纷躲藏于荷叶笼罩下的阴影处。
遥望淙潺春水下远走的黑影,江渝竟是出了神,微微轻叹:
江渝回莲花坞都两日了。
江渝怀桑哥哥怎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说罢,她行至亭台的坐凳上,双手垂于凭栏上,仰看天边的皎洁月色。
夏夜如水,朗月如镜,春心荡漾。
心事流转之际,身后本披散着的青丝却被一人细细摩挲,轻轻柔柔的。
这几日江澄接过金鳞台送来的信笺,便马不停蹄地与百家名士赶往乱葬岗。
虽答应了温情会明哲保身,会注意安全,可她却依旧止不住心头那点莫名的担心与惆怅。
忆起多年前的错事,温情依旧是微微后怕。
许是因这几日攀升的气温燥热,又或许是太过担心江澄。
今夜虽是早早便打算就寝,却依旧是辗转难眠。
本想着随意逛逛,欣赏莲花坞的美景,却不曾想看到了孤身遥望远处春水的江渝。
指尖细细轻抚她柔软顺滑的青丝,温情只觉此刻时光荏苒,岁月静好。
温情阿渝许是有什么心事?
她的话音柔软,话里好像是看出了少女此刻情窦初开的隐藏心事。
转身与温情相视,江渝双手覆上温情另一只垂于身侧的手掌,语带羞涩:
江渝嗯……
江渝没有……
江渝不,有……有的。
她的双眸犹似江边的涓涓春水,羞涩腼腆。
指尖替她整理因风起,而肆意缠绕双眸的发丝,温情才浅笑着回应:
温情咱们阿渝是……
温情有心心相惜的男子了么?
此话一出,江渝本是白皙细腻的脸颊,顿时渲染上一层红晕。
耳根也随心中跌宕,热辣滚烫。
她右手轻轻覆上早已红透了的耳根。来回摩挲片刻,才微微颔首示意温情。
许是早已知晓少女的怀春心事,得了江渝回应的温情只是微微颔首继续胡乱猜测:
温情是兰陵金氏的金如松。
温情还是姑苏蓝氏的蓝景仪?
温情亦或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温情话中的这两个孩子,她都不曾有过过多接触,只是于江挽月口中知晓一二。
金如松性子温顺,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配上江渝,她只怕金如松会被自家女儿欺负了去。
蓝景仪倒是与江渝性子契合,活泼开朗,心地善良。
配上江渝,她只怕这姑苏蓝氏会被二人搅得一团糟。
可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她又怕江澄舍不得自家孩子受苦。
可无论是金如松或是蓝景仪,亦或是旁人,她想她都会全力支持江渝。
抬眸与江渝相视,她在江渝多情的眼眸里,看出了羞涩之意。
她的眼波流转似春日里飘落江畔的绵绵细雨,温柔缱绻。
被温情这般细细地盯着,江渝有些惶恐不安。
她抬起右手覆上自己早已红透的耳根,略带愧怍地轻声细语道:
江渝哎呀娘亲,都不是。
江渝怎的你与父亲就知道金如松与蓝景仪二人。
温情那么阿渝与娘亲说说。
温情是谁让咱们阿渝这般情窦初开?
许是因温情这般软磨硬泡的关系,江渝也不再将此事隐藏。
她觉着自己与聂怀桑的事情,理应告诉温情。
虽不知她会是何等反应,但母亲一向疼她,应该也不会过多阻拦。
右手覆上温情的柔软耳畔,她在她耳畔羞涩轻语。
得了江渝口中的答案,温情虽是没有大惊失色,却也愁眉紧锁起来。
于云深不知处听学时,她虽是并未与聂怀桑过多接触,却也心知聂怀桑心地善良且性格开朗。
只是这聂怀桑与江渝隔了好几个年岁,她只怕江澄不会同意。
既是如此,到了那时若江澄不同意,她想她也会帮着二人说些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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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阴风过境,本就漆黑一片的周遭也因天色降临,气温骤降。
眼见扑向众人的傀儡越来越多,温宁飞身行至江澄面前。
灵剑出鞘,剑身上的冷冽寒光闪过江澄的眼眸,却是狠狠地深入正欲突袭江澄的傀儡的心脏。
四下皆是乱作一团,蓝老先生与蓝忘机并肩作战。却不曾想蓝老先生被什么东西伤到,口含鲜血,双手颤抖。
随蓝老先生的身体不适,江澄也感到身体寒凉彻骨。
有腥甜温热的血液自他唇边溢出,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手中失了光辉的紫电,竟是失了神。
眼见江澄受伤,你扒开身前胡乱逃窜的众人,行至江澄身旁。
与你一同前往江澄身旁的还有魏无羡,他望向江澄唇边的猩红,眸中尽是担心。
双手覆上江澄的手臂,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江挽月兄长,有没有事?
抬手将唇边的鲜血轻拭,江澄才恍然大悟。
江澄(字晚吟)中计了。
他早就该知道,金光瑶此人,不可信。
话音未落,身侧被其他名士打倒的傀儡又重新站起。
伸出魁梧有力的双手正欲扼住江挽月的脖颈,江澄轻抬右腿,却是狠狠地将他踢倒在地。
双手覆上江挽月柔弱的肩头,江澄与她相视,关切道:
江澄(字晚吟)有没有事?
江澄(字晚吟)这群傀儡竟敢伤你。
微微摇头回复江澄的话音,你却是突然想到什么。
江挽月金夫人呢?
得了江挽月的提醒,江澄才想起秦愫与金如松灵力低微且身体孱弱。
二人转身回望后方的人潮纷乱,却在看到金如松与江渊一同保护秦愫时,轻松一口气。
眼见傀儡层出不穷,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
挡在众人身前抵抗傀儡的,如今便只有温宁与蓝忘机二人。
其余人均因上山时,不知被什么东西侵扰,而失了灵力,只得乱作一团。
正心事流转之际,身后却是响起了稚嫩的声音。
蓝景仪大家快过来。
蓝景仪洞内有一个很大的阵法。
蓝景仪稍微修补一下,应该能抵挡一阵。
话音未落,蓝景仪却被苏涉打断。
苏涉(字悯善)不能进去。
苏涉(字悯善)这一定是瓮中捉鳖之计。
苏涉(字悯善)里面一定有更危险的在等着我们。
本就看不惯苏涉来此所做的一言一行,魏无羡便也不再给他颜面,出言反驳:
魏婴(字无羡)在这里也是死。
魏婴(字无羡)进去也是死。
魏婴(字无羡)进去还能稍微抵挡一阵。
魏婴(字无羡)苏宗主就这般想让众人与你去死?
眼见魏无羡句句在理,众人也不再做过多思量,而是仓惶逃进洞内。
右手轻牵江挽月的手掌,正欲带她进去,江澄却又被她扯回。
江澄(字晚吟)你干嘛?
江澄(字晚吟)再不进去,等死么?
抬眸望向远处正与傀儡厮杀的温宁,你却是依旧止不住心中担忧。
江挽月不行。
江挽月阿宁还在外边。
许是于远处听到了江挽月与江澄的声音,温宁飞身行至二人面前。
抬起右手轻抚她柔软顺滑的青丝,温宁才保证道:
鬼将军温宁挽月先进去。
鬼将军温宁这里还有含光君,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推着江挽月就要带她离开,却又被她止住。
抬眸与温宁相视,虽心知此刻焦急万分,却也依旧任性着轻言出声:
江挽月那你要答应我。
江挽月不准受伤。
抬手轻捧她白皙细腻的脸颊,温宁才在她额间轻轻落吻。
蜻蜓点水,浅尝截止。
鬼将军温宁有含光君在呢。
鬼将军温宁挽月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含光君么?
说罢,他转身示意江澄让他带着江挽月逃离这里。
与温宁会意,江澄才继续轻牵江挽月的右手,将她拉进洞里。
他的步伐很快,可他却能感受到身后被他牵着的那人,一步一回眸,一步一担忧。
待到江澄与江挽月进去,温宁才行至蓝忘机身侧。
避尘的剑光似冬夜里的皎洁月光,冷冽透明。
淡蓝色的清辉自避尘的剑身游出,还未触及傀儡便将他们尽数打倒。
站于蓝忘机身侧,温宁飞身横空欲纵。
虎口紧握灵剑,手腕肆意挥舞。
手中的灵剑似翱翔九重天际的凤凰涅槃,铿锵有力,璀璨夺目。
灵剑于他手中,掠过周身枯萎凋零的落叶,落叶也因此一分为二。
剑身刺入心脏的撕扯声随萧萧风声交叠,纷乱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