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拂而过,远处屋檐上的绢灯因风起雪落而无声摇曳。
绢灯上的幽黄色亮光将面前两名少年的面容映照得斑驳陆离。
卷翘的睫毛与远黛一般的柳眉投影于他们二人的侧面,恍惚之中竟是感到无比熟悉但又无比陌生。
方才江渊的话音让你有些愕然,既是云梦江氏的子弟哪还有身着回纥服饰的道理。
以江澄的性子,轻则言语警告,重则罚跪半个时辰。
可他们竟是可以无视百家规矩,无视江澄。
你正心事流转之际,身侧的温宁同你轻声道:
鬼将军温宁挽月,我怎的觉着这孩子同我阿姐很像?
他的话音里虽是带着些许疑问但又非常肯定。
你抬眸看向二人,二人清秀的眉宇之间确实与情姐姐有些三分相似。
这般熟悉之感,你竟是感到恍若隔世。
眸中好似起了层层薄雾,它将你面前灯火阑珊的景象变得逐渐模糊,直至只剩远处淡黄色的光亮。
情姐姐,是你么?是你轮回转世放不下我们,来寻我与阿宁了么。
辗转不下的泪水被身侧之人轻轻拭去,他面对着你安慰道:
鬼将军温宁傻挽月,他不是阿姐。
鬼将军温宁别哭好么?
温宁当然知道江挽月为何落泪,她定是想自己的姐姐了。可他却是无比坚定的知道,面前之人不是温情。
那日远赴金鳞台,他心中便一直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系着兰陵金氏,关系着江澄,关系着姐姐。
指尖触及她温热晶莹的泪珠,温宁有些不忍,他不愿再将这件心事藏于心底。
若是挽月知晓姐姐那日并未前往金鳞台,那挽月定是不会像如今这般万分愧怍。
你点头回应温宁,轻声回复:
江挽月阿宁,挽月不哭。
话音刚落,那名回纥少年便行至你与温宁身侧,他有些惶恐。
若是以往于漠北,他常常这般对女孩说话,没曾想今日却是惹哭了她。
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因为他看到女孩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就心疼得紧。
指尖抬起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望向面前那个泪眼婆娑的人儿,期期艾艾道:
江渊你……你
江渊你……别哭。
江渊我错了,我不该这般问你。
江渊你是我同门师姐吧,我叫江渊。你别哭了,好么?
悬挂于腰间的一串白藕吊坠被清河的灯盏映照,反射出一道淡色清辉。
清辉刺入你的眼眸,你低眸望去竟是发现这串吊坠是江澄常佩于腰间的。
这串吊坠是你阿爹的遗物,先前他给了江厌离与魏无羡。
江厌离于不夜天香消玉殒后,江澄便一直佩于自己的腰间。
十几载从未更换,如今怎的会轻易给一名异族少年。
你抬眸同他相视问道:
江挽月你腰间的玉坠,是谁给你的?
江渊低垂眼眸,指尖将那串玉坠拿起,随后回复你:
江渊这块玉坠是我爹的。
江渊临行前他一定要挂我腰上,但我总觉着这东西对他意义深重。
江渊拒绝了好几次,他都不愿。
江渊他只是告知我,到了清河拿这串玉坠给我小姑看,她就会知晓。
江渊可你说,我小姑是谁我都不曾见过……
江渊又……
这少年话语里的阿爹,不会是江澄吧?
不可能,江澄那么喜欢情姐姐,又怎会从哪儿多出一枚沧海遗珠。
你正欲反驳他的话音,远处竟是传来一声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情姐姐?
温情阿宁!
江澄(字晚吟)江挽月!
众人转身回望,竟是看到温情与江澄并肩同行。
披着月色的两人,一人身着淡紫色的衣袍,一人则身着同那人淡紫色的衣袍相近的襦裙。
微风吹拂他们悬挂于腰身的清心铃,叮铃作响却又不显嘈杂,而是清脆悦耳。
未等你与温宁反应过来,温情便行至温宁身前,指尖轻抚他白皙俊秀的脸颊。
每一处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每一处都是疼爱非常的触碰。
脸颊两侧被温情的轻抚而有些冰凉,温宁强忍着心中的喜悦不让辗转于眼角的泪水滴落。
自那日将姐姐温情打晕,他就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再与姐姐见面。
可今日,那个疼他,爱他的姐姐还是回来了,看她平安无恙,看她与江宗主恩爱非常,他也就不再担心。
他同从前那个矜傲清冷的眼眸相视,他在她黑白分明的深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满眼温柔,满眼疼爱的那双眼眸令他有些紧张,他低声道:
鬼将军温宁阿姐。
这一声略带机械低沉的轻唤,温情再也忍不住心中那点波澜。
她强忍着喉间早已泛滥成灾的苦水,哽咽道:
温情是姐姐。
温情阿宁,是姐姐。
温宁指尖轻抚滑落温情鼻尖的泪珠,低声道:
鬼将军温宁阿姐,阿宁对不起你。
掌中那个小巧玲珑的脸颊轻轻摇头,她面带微笑地同温宁相视。
满眼尽是谅解,满眼尽是疼爱。
你于温宁身侧看着二人久别重逢,虽是心中也替二人高兴,却是满脸疑惑。
自己只是写了一封家书回云梦,不曾想江澄竟是带着情姐姐回来了。
这前去金鳞台的那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姐姐又是如何能够死里逃生。
前几日送走了江渊与江渝,江澄便收到了守卫门生递来的家书。
这封家书上的清秀字迹,江澄自然熟悉,是江挽月的。
既是江挽月寄来,那他笃定江挽月定是寻到了温宁。
这件心事便也不再有隐瞒温情的必要了。
先前未曾告知温情,是他害怕江挽月寻来的是那个暴戾无常,神志不清的温宁。
可家书上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地告知他温宁恢复了以往的意识,他现在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得知这些,江澄才放心地告知温情,没曾想温情竟是向他撒娇,一定要让自己带她去清河。
他宠她,更爱她,其实不用她这般他也会带她去见温宁。
可没曾想,这几日的互诉衷肠,温情更是对自己依赖不已,日日都要自己陪伴。
得知江挽月平安无事,他也就放下心来。
他正欲同江挽月说些什么,却被那人抢先一步。
江挽月江澄,你解释一下,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面前之人略带调侃的询问,江澄来时便早已做足了回复她的准备。
可在看到她的微笑眼眸时,竟是有些心疼与不忍。
江挽月与温宁的孩儿早夭,而今自己的孩子却是平安无事地长大,还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那她知道了,会不会,会不会更为触景伤情?
罢了,既是自己与温情的孩儿,哪里有不与自己小姑小舅相认的道理。
他将身后的两名孩子揽入怀中,低声道:
江澄(字晚吟)他们二人是我同温情的孩儿。
江澄(字晚吟)是双生姐弟。
江澄(字晚吟)他们自小生在塞外,我想方才定是有些出言不逊。
蓝景仪江宗主,没有出言不逊。
蓝景仪只是,只是他身上的自由与洒脱景仪可太羡慕了。
蓝景仪江宗主,做你的孩儿也太好了吧。
蓝景仪的话音让江澄不禁有些错愕,那日于大梵山他可没少同自己犟嘴。
莫不是自己早已脱离人世,如今的孩子都是这般变化无常的?
这般变化无常的脾性,江澄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是先前总觉蓝景仪这孩子太过不知礼数,今日却觉着他其实也挺可爱的。
江澄(字晚吟)既是阿渊阿渝的朋友,那莲花坞往后你便自由进出罢。
江澄方才的话音,你也心中了然。
这两个孩子竟是江澄与情姐姐的孩子,怪不得方才阿宁曾说他们二人的眉宇之间透露着一丝熟悉。
你行至江渝与江渊身前,指尖轻抚江渝额间的眉心坠,替她摆正有些凌乱的珠翠才道:
江挽月兄长的孩子,果然身姿不凡,胆量过人。
少女本就比弟弟更为稳重一些,她抬眸同你相视而笑:
江渝姑姑……
话音刚落,你还未来得及回应,江渊便出言道:
江渊你是姑姑?
江渊啊……你竟是我姑姑……
江渊我还想怎的中原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江渊竟是比漠北的姑娘还要好看上百倍。
江渊我还想还想……
鬼将军温宁还想什么?
鬼将军温宁阿姐,你的孩儿也太过风流了些。
说罢,温宁将你揽入怀中,嘴角上扬地同你相望。
被温宁揽入怀中,你只觉一阵温暖,被他保护的每一刻你都觉着无比幸福。
你踮起脚尖,温热柔软的粉唇轻触他的唇角,蜻蜓点水,痕迹不大却惊起波澜。
几人身后的远处屋檐后,孤身站立着一人。
那人腰间悬挂着一把纸扇,身上环抱着一只玄猫。他指尖轻抚玄猫身上的细软绒毛。玄猫与蓝思追身上的那只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他漆黑似墨的深色瞳孔中,盈满矜贵,盈满深重。
他的目光落在众人之中那两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少年上,转瞬便自少年的身上离开,而是追随着另一人的身影看去。
清河的朦胧月色将他的身影投落在石板路上,被拉长的身影绰约,挺立。
他将玄猫同自己的鼻尖相蹭,宠溺一笑:
“多亏你们了,明日赏你最爱的生鱼可好?”
玄猫低声沉吟回复他,声音不大却悦耳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