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与魏无羡颠簸数日,终是来到一处人迹罕至,万分萧条的深山。
这里遍地都是满地乱石,坑坑洼洼的古道。你于马上没骑几步,便是湿泥坑洼,马蹄在湿地里一深一浅地留下你们来过的痕迹。
许是一路上在马身颠簸过久,或是这路过于贫瘠,你脚踝处被磨得生疼,腰身也是酸疼不已。
你担心地将温宁护在身前,这里道路崎岖不平,蜿蜒曲折。你不怕辛苦,只怕他会因此而摔落下来。
不过好在,这一路上阿念好似都未曾调皮捣蛋,他只是安静地待在温情怀里,醒了便睡。
是母亲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的阿爹,害得你小小年纪,便同我们一起吃这般常人不能忍受的辛苦。
你正心事流转之际,魏无羡轻扯缰绳,骏马便慢慢停下脚步。魏无羡放眼望去,只见这乱葬岗还是一如既往地荒无人烟,蛮烟瘴雾。
本应是枝繁叶茂的古树,如今却是枯萎凋零,成群的乌鸦落于枝头,为这本就萧条贫瘠之地,更添一抹凄凉。
魏无羡遥望这自己曾待过三月的熟悉场景,想到了从前被温晁推下时的那般心情。
他本以为会万劫不复,永坠阎罗。却因祸得福地涅槃重生,更试炼出陈情这能驱使万鬼,化怨气为己用的灵器。
只是真会如蓝老先生所诉那般本末倒置,罔顾人伦吗?
魏无羡不知,也不想多想,毕竟现如今他带着阿月与温情温宁逃离百家,便是为了他们不再深受百家舆论,也是为了自己。
良久,魏无羡才低声说道:
魏婴(字无羡)这里,便是我被温晁推下的乱葬岗。
魏婴(字无羡)温晁曾说过,就连温逐流都无法接近这里,我想百家应是短时间内不会寻到这里的。
江挽月羡哥哥,多谢你了。
魏无羡没想到你竟会如此生分得同他道谢,食指轻抚鼻尖,嬉皮笑脸道:
魏婴(字无羡)小阿月,你怎的对我如此生分。
生分吗?也是,你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魏无羡也不是从前那个肆意洒脱的少年了。
这仙门百家容不下你们,你也早被伤得体无完肤,就连说话都不似从前那般我行我素,而是左怕右怕。
又行了一段路程,魏无羡将你们带到一处山洞前。这山洞位于乱葬岗半山腰,洞口长满了青苔,顶上还依稀有水珠滴落。
魏无羡给这山洞起了一个名字,叫“伏魔洞”。
伏魔,降妖伏魔吗?
也是,你们本就是百家眼中的一个邪魔外道,一个罔顾人伦。
你与温情收拾了一番,这伏魔洞才好似有了有人居住过的模样。
望着伏魔洞内的陈设布局,竟是同莲花坞里你的房间如出一辙,却又好似毫无关系。
你望着这山洞望得出神,温情好似将你心思看透。行至你的身旁,指尖轻抚你的发丝,满怀愧怍道:
温情阿月,让你受苦了。
温情你是不是想莲花坞了。
准确的说,你是不是想江澄,想江厌离了。
你侧身同温情相望,露出一个微笑才缓缓说道:
江挽月怎么会呢。
江挽月情姐姐,你信我。
江挽月我是心甘情愿叛出宗门的。
江挽月你不必太过在意。
剩下的话音,被你尽数咽下。若是你同温情道出自己是为了阿宁与阿念叛出云梦江氏,那依情姐姐的脾性,定是会愧疚一辈子。
说罢,你将温情的双手紧握,同她对视才道:
江挽月情姐姐,我会对阿宁不离不弃,不失不忘。
江挽月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温情同你相望,她在你的眼中依稀可以看到坚定不移信念,与缕缕爱意。就如那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如果说岐山不夜天天空的太阳不曾西沉,那这乱葬岗上的太阳便好似从未东升。
魏无羡答应你与温情,定会将温宁救活,你与温情虽是半信半疑,但总比就这般痴等强上许多。
你指尖轻抚榻中之人的柔软发丝,与其是说床榻,不过是乱葬岗上一块巨大冰凉的枯石。
你不忍阿宁在这寒凉刺骨的山顶受冻,同温情下山买了许多用于日常起居的东西。这寂寥荒芜的伏魔洞终是变得有了些许温馨。
这乱葬岗虽是人迹罕至,一到夜晚远处却是有点点萤火,那萤火忽明忽灭地与洞内的烛火交融,衬得屋内景象更为温馨,更为和睦。
你用毛巾轻擦温宁的脸庞,那脸庞还是如从前那般俊秀清朗,令你心头悸动。指尖流转之处,无不恩重情浓,万千宠爱。
你继续同榻中之人呢喃细语,好似这便是这些日子里你与温宁每日都要做的日常。
江挽月阿宁,你知道吗?
江挽月今日我同情姐姐下山,竟是听到坊间流传你已经死了。
江挽月他们胡说,你可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怎会轻易死呢。
坊间近日都在传,传金子勋错杀云梦江氏三小姐的夫君,金子勋因此废去灵力,永世不入宗门。
云梦江氏三小姐夫君刚离世便与魏无羡苟且。因有违人伦,魏无羡便带着那三小姐叛出云梦江氏。
这些坊间舆论,真是惯会见风使舵。
你不禁轻笑,自己这么喜欢阿宁,怎会跟魏无羡苟且呢。
你正欲继续同温宁聊些日常,远处竟是传来了阿念的啼哭声,那哭声如雷贯耳,响彻云霄,响彻这别有洞天的地带。
魏无羡与温情一人抱着阿念,一人在为阿念做着鬼脸,可任凭二人如何安慰,温念就是不肯停下,嚎啕大哭。
你行至二人身侧,将温念轻轻抱起,指尖轻抚他的后背,见他不为所动。你以为他是饿了,便转身解开衣衫,将温念贴近怀中,可他只是轻触你的胸口,又继续痛哭起来。
你穿好衣衫,将温念继续抱在怀中,满眼心疼,轻声道:
江挽月都怪娘亲,害你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小小年纪便来同我受苦。
说罢,你将抱着温念双臂加重了些许力度,你只觉此刻自己对他满怀愧怍。
只怪自己太过无能,连他的父亲都没有保护好。
魏无羡眼见面前的阿月抱着温念泣不成声,更是心下不忍。
他不知此番将他们带来这里,究竟是对是错。
清风吹拂乱葬岗上的枯木,屋内竟是同外边的凄凉景象般,凄迷,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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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
金陵台
兰陵天边一轮明月将屋内的银屏照亮,镂空的雕花被月色映射出斑斑点点的光影,斑驳陆离地映射于墙。
金光瑶坐在桌前,他的身前是一副棋盘,他的指尖夹着一枚白棋,白棋起落成局。看似在与他人对弈,实际是他在同自己对弈。
金光瑶又将身侧的黑棋夹起,踌躇不决许久,终是缓缓地将它落在棋盘之中。
今日他去往金光善的寝宫,竟是听到金光善在同身侧的女人嬉笑玩闹。
只是嬉笑玩闹便也就罢了,金光善竟说他的母亲就是个大麻烦,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金光瑶想到这里,便嘲讽地轻笑一声,自己的出生竟对他来说是个错误,是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既然自己是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便让这阴影常伴他的左右,让他无时无刻都会想起自己那情种般的可怜母亲。
近日坊间都在传闻,魏无羡带着江挽月叛出云梦江氏。
阿月啊阿月,温宁都已是将死之人,就算他魏无羡万般能耐,复生的也只是一副任人操纵的傀儡。
在你心里,难道我连这毫无意识,任人操纵的傀儡都比不过吗?
你竟是可以为了一副连意识都没有的死人,傀儡,叛出家族。我该说你痴情还是太傻。
金光瑶越想越乱,越乱便越想。
他起身将藏于榻中的灵剑拿起,指尖轻抚剑身上凹凸不平的莲花纹路,眼中尽是温情脉脉却又带着许许凉意,点点寂寞。
金光瑶将剑身缓缓抽出,那剑身被他每日仔细轻擦,锋利无比,光滑非常。
灵剑的光辉将他细长好看的眼眸映在剑身,那本就明亮的眼眸在清辉的映照下,更为凄凉更为寂寞。
金光瑶将灵剑抽出,手臂轻挥,那灵剑的锋利将他面前的棋盘斩断。棋盘上本是布局谨慎的棋子也因方才的灵力而被打飞,似花瓣般自空中飘零,随后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
那棋子落地的声音,清脆明亮,而在金光瑶耳畔竟如地牢里的喧嚣嘈杂,令他本就心烦意乱的心思更为狂躁。
他正心事流转之际,门外竟是响起了门生的声音。那门生的声音他自是熟悉,是金光善的得力门生,亦是金光善最为信任之一。
他来了,便是金光善那个老东西又有什么阴险毒辣的事情自己做不得,便让自己替他去做。
金光瑶素手一挥,方才那番狼藉的地面被他粉饰,收拾好这些。便将那灵剑继续藏于香枕下。
金光瑶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微闭双目掩饰方才的那般神色后,面带笑意地开门。
金光瑶这么晚了,可是父亲又有什么事吗?
那人见金光瑶许久都未曾开门,便语带不悦道:
路人2等你半天了,你是想让宗主等你吗?
眼见这人嚣张不已,金光瑶虽是面上继续强撑着以往的微笑,指尖却是握紧拳头。指尖嵌入手心的疼痛,将他的手背弄得渐渐泛白,失了以往的红润。
对于忍耐,于金光瑶来说乃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
金光瑶那大哥请快快带我前去,别让父亲等急了。
金光瑶与那人走在兰陵金氏的白玉石桥上,月光清冷地将二人的身影拉长,远远望去竟是让人感到扑朔迷离,错综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