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野说完，也并不要他的回答，朝他洒脱地一笑，施施然走了：
“承蒙款待，改日再来！”
顾魏枯坐良久，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年，军政府北伐，一路打到江北，西南诸军表面作壁上观，实则唇亡齿寒，各自暗暗加强防卫，扩充势力。
顾野那日说完那句话，便久不见人，那花倒是仍不间断地送来，只是由玫瑰改成了勿忘我。
顾魏看着花，颇有些哭笑不得。
但这番心意，他到底还是放在了心上。
到了六月，便有消息传来，顾衍和张茹大婚在即。
顾魏看着窗外连绵的细雨，忍不住想，那人，莫不是要回来了？
顾公馆里，长靴踏雨而来，顾瑕忙迎了出去，开开心心地叫了一声哥哥。
“明天你大哥的婚宴，莫要胡闹！”顾长丰也不和他敷衍，放下茶盏警告道。
“刚到家，父亲就这么欢迎我？”顾野浑不在意地说完，在顾瑕的脸上掐了一把，“气色倒好，就是胖了些！”
“哥哥！”顾瑕气得踩脚，顾野乐不可支，又转头朝顾长丰正色道，“是我自己不要，又不是别人抢了去，我闹什么事？”“夏夏先回房！”顾长丰道。
“有什么话她听不得？”
“那好！”顾长丰面色难看，“那张大小姐不愿意嫁，被他父亲关了几日才消停了……”“我知道了！”顾野沉吟了半晌，“明日我会带女伴去！”
“嗯！”顾长丰又看了一眼顾瑕，顾瑕瞪眼道，“爸爸！难道你也要关我吗？”“你再胡闹，我不关你，你哥都会关你！“顾长丰冷笑。
这话大有深意，顾野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顾瑕瑟缩了一下，把头低下去了。
“你恋爱了？”顾野问完，脸色也渐渐黑了下来，“是哪个王八蛋？”
“学校的老师，姓…姓言！”顾瑕说完，连忙死死拉住快要暴走的哥哥，“哥！哥！你敢去找他麻烦，我就跟你拼了！”
顾野看着顾瑕那决绝的脸，更加生气，他这个妹妹一贯黏他，何曾这么跟他说过话？他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明日大哥婚宴，我让人给他送请束，你好歹让我好好看看，这为人师表的混蛋长什么样！”
“他要是不来呢？”顾瑕怯怯道。
“不来？那就不但是个混蛋，还是个怂蛋！“顾野哼笑。
“哥！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顾瑕不服气地回嘴，“你明日带女伴，不怕顾医生扒了你的皮？”
“你懂什么？我明日不去，便坐实了我心中有怨，所以我不但得去，还得高高兴兴地去！“顾野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这件事上，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总得给张茹个交代！至于顾魏那里我问心无愧，他干嘛扒我的皮？”
“是吗？唉我哥这欠下的风流债啊！”顾瑕吭哧吭哧地笑，“到时候你可别哭！”
顾瑕这个乌鸦嘴，第二日顾野挽着小海棠出现在晚宴上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宋之言身边的顾魏，四目相对，二人都有些发顾魏今日穿了黑色的西服，他本是正经留洋回来的，又生得肩宽腿长，那合体的剪裁衬得他越发气质出众，眼镜下面一双瑞风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心里不禁一咯呤。他也不是对小海棠有什么旧情，只是他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女伴，便找了个熟人，这众目瞬瞬之下，他也没法和他解释，只得继续谈笑风生，手心里却捏了一把汗。
他没想到顾魏会来，他一贯不愿和顾家扯上关系，却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想着，顾衍却带着张茹走了过来，笑着同二人敬酒。
张茹今日很漂亮，只是之前那种鲜活的神采没有了，像画上一朵没有香气的花儿，眼睛看过来，仿佛没有焦距一般，呆愣愣的。顾野心里想着顾魏，也不耐烦做戏了，顾衍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也没往心里去，匆匆恭喜了几句便径自走开。小海棠也是会看脸色的人，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心不在她那里，便识趣地去和别的女宾讨论妆发去了。
“大嫂！”顾瑕陪着张茹到休息室休息，看着她欲言又止，有心替顾野说两句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夏夏是吧？”张茹勉强笑了一下，“我听说，你的婚事，你父亲都做不了主？”
“啊？”顾瑕脸上飞红，嘎懦道，“我哥说，让我找……找个自己喜欢的！”
“真好……只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好哥哥！“张茹说完，便自己发着呆，顾瑕只好尴尬地笑着闭了嘴，不时偷偷往门外张望。
言先生，怎么还不来？
顾野终于不着痕迹地靠近了顾魏，借着酒杯的遮挡和他说话：“只是个普通的女伴，撑个场面！”
“我知道！”顾魏微微一笑，“顾瑕告诉我了！”
“好妹子，没白疼她！”顾野松了一口顾魏朝他举了举酒杯，一副“说完了吗你可以走了”的表情，顾野却被他的冷淡取悦到了：“你不高兴？”
顾魏听了，更不想理他，客气地一笑，便回到师父那边去了。
等他陪着师父上了车，却发现顾野坐在副驾，宋之言有些意外，但二少客客气气的，他也说不出赶人的话，便也随他去了。等将宋之言送回了家，顾野便转头对司机道：“你下车，我来开！”
顾魏看了他一眼，仍是没有说话。
车驶出一段路，夜风吹了进来，顾野在后视镜里看着顾魏微红的脸，忽然问道：“今晚你怎么会来？”
“坏了二少的好事了？”顾魏淡淡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
“中医不想被淘汰，便必须改革，将西医之长为我所用才是正道！“顾魏叹了一口气，“可这改革，非得有人支持不可，我们需要钱！”
“我懂了！”顾野点点头。
“你失望么？”顾魏望着窗外，“我终究做不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君子！”
“为什么失望？”顾野认真道，“你弯下了腰，可并不是为了你自己！”
顾魏没有说话，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心头一片敞亮，自己也未曾察觉，他竟是如此在意顾野的看法。
“可见世上之事，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顾野打开车门，替他撑起了伞，笑着朝他伸出一只手来，“顾魏，若我知道有一天会遇到你，我必会守身如玉，专心等你来，可事已至此，求你别嫌弃我这残花败柳……”
“……”顾魏无语地看着他，冷不防被他伸手一拉，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耳畔的声音温柔又得意：
“顾琅轩！你为我吃醋！我很高兴！”
“顾野，你可真是……”顾魏叹气，那未说出口的话立刻被堵住了。
风雨飘摇之中，只余伞下那一方温暖。
▽
To be continued.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