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如此！”顾魏的脸在月色中显得更加苍白，像一场没有温度的雪，他双手垂在身侧任他抱着，呼吸却没有一丝紊乱，薄唇微微弯着，因为过于好看，而显得更加无情，“西洋人说的没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顾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开了他，夜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带走了刚刚从彼此身上汲取到的温暖。
他的拒绝是在意料之中的，可顾野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平静，若是他羞愤、难以置信，甚至给他一个耳光，他都觉得是正常的，至少那是一个鲜活的顾魏。可是他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审视着他，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似的，让他好不容易捧出的一颗真心，如掉到尘土里，一时间竟不知从何拾起。
“好吧！现在你知道了！”顾野嗯亮了墙上的灯，光线将黑暗驱赶开来，让一切暧昧无所遁形，顾野给他理了理弄乱的领口，露出他惯常的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意，“以后躲远一点，别往我跟前凑，我怕我忍不住！”
“令尊的病……”
“继续治！”顾野淡淡道，“你当知道顾长丰若死了，局势会更加动荡，我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西南！”
他提到自己的父亲时，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冷静又淡漠，顾魏垂下眸，嘴唇微微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风越发大了，仆人忘了关窗，桌上书页翻飞，笺纸落了一地，顾野捡起来走到窗前，空气潮湿而冷冽，原来又下雨了。
楼下，管家给顾魏举着伞，跟着他穿过朦胧的雨雾，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可这次他背对着他，就那么渐行渐远，从他视线里消失了......
“哥！”顾瑕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顾野回过头，眼神沉静，不见一丝狼狈，她却情不自禁红了眼。
“对不起！”顾瑕伏在哥哥的膝盖上，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他也是喜欢你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顾野苦涩一笑。
“嗯……直觉！”顾瑕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顾野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那看来一点都不准！”
“我只是想让哥哥开心！”顾瑕瘪着嘴说完，又随手拽过顾野的衣袖，一边擦眼泪一边赌气道，“顾医生是个坏蛋，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刚发现哥哥的秘密时，顾瑕其实也是震惊的，甚至还有几分被蒙在鼓里的愤怒，可是一注意到哥哥看顾医生的眼神，她的心就软了，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努力克制的却又藏不住的喜悦，像一个初尝情事的毛头小子。
她不过想让哥哥开心一点。
却终于把一切都搞砸了。
“嗯！再也不要喜欢他了！”顾野叹了一口气，像对她说，又像对自己说。
顾长丰可以下床走路时，已是春日了，顾魏因为这个病例而名声大噪，经过中医同好们的一番奔走，废中医案也终于得以暂停。
那一碗红油小面，那个雨夜里的吻，都如春梦了无痕。
顾野的婚事终于被提到日程上来，这种政治婚姻司空见惯，也是结盟的讯号，张家小姐品貌如何，倒是不太重要的，顾野打起精神去见了两次，样子还没记得，张家便递过了橄榄枝，愿结秦晋之好。
一切水到渠成，顾野却还同人敷衍着，一直没有正面回应，张家揣测着他的用意，又将结盟的条件让了让，只有顾瑕知道，哥哥还没放下心里的那个人。
张茹听说顾野以前是个风流纨绔，可相处起来却发现言过其实，不但对女士彬彬有礼，话也出奇的少，她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本来对这桩婚事颇有微词，可是遇上这样品貌的人，一来二去的，也不禁动了心。
这一日看了电影回来，顾野照例绅士地接过她小巧的包，看上去有些滑稽，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倜傥，张茹听着别人羡慕的窃窃私语，心里开心之余又有些迷惘。
所谓罗曼蒂克就是这样了吗？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个男人捉摸不透，若即若离，就像天边挽不住的一片云。
她鼓起勇气，羞怯地去拉他的袖子，顾野怔了怔，低头看了看她，她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试探地，玻璃一般易碎的可怜……
“恩和医院出事了！”
“什么？死人了？谁死了！”
“不知道，听说那个顾医生啊，浑身是血！”
顾野的手忽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脸色可怕极了，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焦急地拉住他的衣襟，可是他好像已经不认得她了，抓着别人问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跑了，把她一个人留在了熙熙嚷嚷的大街上。
等她跟着人群跑到恩和医院，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就看见地上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被一件男式大衣裹着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了。
她捂住嘴唇刚要尖叫，却发现一旁的地上还坐了一个俊秀的陌生男子，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身上沾了很多血迹，上半身被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那个抱人的，居然就是顾野。
“顾魏！顾琅轩！”顾野一边唤着他，一边脱下衣服把他裹了起来，声音是说不出的温柔，“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顾野！”顾魏喘着粗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就这样跳下去了！”
“没事！没事！”顾野握住了他还在不停颤抖的手，那上面还有血，干涸的新鲜的，混在一起，散发着令人发寒的腥味，他用手掌搓着他冰凉的手心，温声道，“一切有我！”
在一片狼藉之中，顾野的声音仍然是沉稳的，笃定的，顾魏渐渐平静下来，轻轻地握住了顾野的手。
“怎么回事？”
“有人跳楼，当时就死了！”
“听说是东洋人，看上了一个护士……”
“警察不管？”
“来过了，又走了！都这样了谁能证明是被欺负了？”
“再说，东洋人的事……谁敢管？”旁边的人还在议论着，顾魏仿若未闻地靠在顾野怀里，身体慢慢温暖起来，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不堪，顾野摩拳着他的脸，轻轻地哄着他：“累了就睡一觉，好不好？”
没过多久，在女子家人悲愤而无可奈何的哭喊声中，尸体被带走了，地面冲洗干净，人也渐渐散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旁边疾驶而过的黑色轿车上，顾魏靠着顾野的肩，已经睡着了，睡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皱起了眉，极不安稳的样子，额头被人轻轻地吻了一吻，他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舒展眉头，又沉沉地睡去了......
+
To be continued.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