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色来的很快,从太阳往下落,到彻底黑下来似乎没用多久的时间。
小和尚虽然被辣的捂着脸哭了一阵子,但药膏生效不疼了以后,还是忍着辣把剩下的竹鼠消灭了干净,又咕嘟嘟灌了一大杯的清水,这才捋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悟道哥哥,我把肉都吃了,你不饿吗?
金硕珍正在铺床,准备歇息,没搭理他,他便蹦蹦跳跳去到温泉旁边洗了脚,又咕噜噜使劲漱了几遍口,这才乐颠颠的跑回房中:
悟道哥哥,哥哥,我屁股不疼了,眼睛也不疼了,看东西好亮呢。
悟道哥哥,外面的月亮好圆啊,刚刚的声音是不是狼叫呀?
悟道我听说狼人会在月圆之夜变身呢,你说刚刚叫的是狼还是狼人呢?
金硕珍将被子一摊,直接和衣躺了进去,根本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打算。
小和尚便来摇晃他的胳膊:
悟道哥哥,哥哥,你要睡觉了吗?我睡哪里呀?怎么没有我的床?
金硕珍翻了个身背对他,实在懒得搭理于他。
小和尚再晃了他两下,没有人应,他便悉悉索索脱了鞋子,跟着爬上了床。
初夏的夜晚本就带着些许凉意,深山里面更甚,小和尚躺下没多久,似乎觉得有些冷了,便想去拽金硕珍的被子。
可那薄薄的被子被他胳膊压着,以一个小孩子的力气是怎么也拽不动的,他便借着朦胧的月光,摸索着起身,从金硕珍身上跨过去,躺进了他的怀里。
金硕珍背对着月光的方向,小和尚看不见他是否是睡着了,只如同婴孩一般往他怀里缩了缩,终于缩进了他的被子里面。
金硕珍并未将他提起来直接丢出去,实际上也并非是善心大发,他只是在这朦胧的黑夜里,盯着这个顶着一颗光头的小娃娃,陷入了久久的回忆。
那一年,原本假借郎中为名在外游历的他,突然接到了族人的急召,匆匆赶回时,才得知已经近有半数族人惨遭屠戮。
可笑的是,他千百年来游走于世,救治了不下千记万记的人类,到头来,却也是这个曾受他无数恩惠的族群,残忍的屠戮了他的子民。
他见到那一个个被剥掉兽皮的死不瞑目的族人,最小的也不过如小和尚这般的年岁,只因这世间传闻,他们一族的皮是勇气之皮,披在身上便可无惧无畏。
所以,他的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族人便如同羔羊那般,被人任意屠杀。
金硕珍悲愤至极,带领族人奋起反抗,可是啊,他们半点神力都无,厮杀之中,他根本护不了所有的部族,便是他杀人再多,也换不回那一条又一条逝去的族人的性命。
直到那一日,他只剩下了孤家寡人一个,他从那救人无数的异兽猼訑,变成了一头如九尾一般噬杀的凶兽。
老和尚悟道带人前来镇压于他,苍茫的天地间响彻着他悲天悯人的佛号: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莫要再造杀孽。”
可他的岸又在哪里呢?
他背上的双瞳由碧绿转为了赤红,不甘的朝他嘶吼:
金硕珍人的命是命,我的族人就不是命吗?人可以杀我,我却不能杀人,这究竟是何道理?
佛祖慈悲,他究竟慈在哪里呢?
若是真的慈悲,他的族人惨遭屠戮的时候,为什么他从不来救上一救?
只去庇护恶人的佛祖,又凭什么值得他去信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