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偌大的森林之中白雾缭绕,枝叶遮天蔽日,处处弥漫着昏暗阴森的诡秘气息,仿若永远源源不断地吸耗着人的精力。
我甩了甩迷糊的脑袋,企图让脑子恢复清明,但体力早已不支,只能跌跌撞撞地艰难前进。踏着满地的落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敲打着我疲惫脆弱的神经。
眼前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还是这片熟悉的地方,我竟又到了哀牢山......
这片故土。
面前不远处的平地上重叠着两个模糊的人影,我走近些想看真切,一时间忘了脑中充斥的眩晕感。白雾慢慢散去,原是一紫衫女子和白衣男子各自站着,无言相向,一片静默。
我倏地睁大双眼,竟是我和师父!
“师父........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紫衫女子先一步打破平静,而后抿紧双唇露出凄凉的笑,美艳却不减分毫,宛若一朵含苞吐萼的牡丹。既而依然是右掌慢慢抬起,似是要凝聚起周身内力.....
别!
别再做傻事!
为什么前世的聂小凤那么决绝?
我目眦欲裂!大步上前伸出双手妄图阻止,可我的身子竟轻而易举就穿过了她,好似飘渺虚无的魂灵一般没有实物感!
师父,快,救我!救她!
我眼看无法,只得拼了命地向师父咆哮、挥舞着手臂,嗓音越发尖锐嘶哑。
可事实证明,我依然是异想天开。
一个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人,怎能奢求平行世界的人有所感知?
我心下顿悟,无力回天。一股无力感牢牢地攫取着我的意志,师父宽厚的脊背是那么熟悉啊,但依旧是背对着她,像落日余晖一般,温暖明朗,却也冷寂冰凉。
无动于衷的死寂沉默。
直到现在重温这刻,我百感交集。说不上是痛苦,还是纠结,亦或是悲哀。
只得说,果真是正邪殊途呵,阎王提笔写下的命运,怎么能随意去与之对抗呢?
我平静地闭上眼去不再看。但出乎意料的,我感觉身子渐渐离地,慢慢脱离引力束缚.....
“小凤。”
是谁在唤我?我本想睁开双眼看个究竟,却再也睁不开。
“小凤......”
那阵阵低语似魔音般让人动容,皆夹杂着哀伤不忍、苍凉怜惜,入我耳中,绕我心头,竟如此令我痛彻心扉!
师父!
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我在这里,快救小凤!”
马上就要被狂风席卷飞离,我大惊失色,拼命蠕动四肢,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困兽,誓要绝处求生!
可风势越来越大,竟卷起漫天黄沙,铺开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我牢牢裹于其中,无论我怎么动弹吼叫也无济于事。
“师父......”我仓皇地盯着那再次模糊起来的身影,尽管离我越来越近,却仍让我不受控地落下泪来。
我绝望地明白自己如蝼蚁一般弱小的力量,就算折损上我所有的精气,也无法冲破这固若金汤的魔障。
这里的一切,我依然是无法挽救。
师父啊,我想留又如何?怎奈天意不能违。
无论你有无动摇过,小凤的心,始终没有变过。
悠悠睁开眼,方才那些梦魇全然消失,我竟是又回来了。
“我这是睡了多久?”
抬头扶额胀痛不已,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异常难忍的腹部疼痛慢慢传至四肢百骸,这才是最致命的!
嗷嗷嗷,我要没了!
“你从昨天分娩前就彻底昏迷过去,罗教授只能在你没有清醒的情况下紧急实施剖宫产,一切以你为大,害,你说你这点疼都受不起......”
天相依然没脸没皮地喋喋不休,杀伤力却照样惊人,句句令我口吐白沫。我疼得无力反驳,却依然想强行让他住嘴。
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他就乖巧安静多了。
嗯,天相还是这样可爱。
微微侧头,两个孩儿就静静地躺在我的身旁。小小的两团双双裹于襁褓之中,微闭着双眼,不哭不闹。这乖巧可爱的样子让我突然就很想落泪。不禁回想起上一世嗷嗷哭叫的双胞,不知她们投胎而来是否保存着前世的血泪记忆?若是记得,又是否能接受我这洗心革面的母亲?
该是能接受的吧。
我尽力抚慰自己,都说孩子出生的第一面很重要,她们睡得这么恬静,该是已经打心底接受我的。
心里宽慰一阵,我忍着疼,四处搜寻却没见到师父,气不打一处来。搞什么?我刚生产完,难道不要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吗!
“昨天术后教授出去了,走前说你今天就会醒,让我们好好照顾你,他很快回来。”
天相看穿了我的心事安慰着我,却还是不能真正宽慰我一分。
我思忖着他的话,心中疑窦丛生。
师父事事以我为先,这点我万分肯定。因此又怎会在我将醒之际火速抽身处理其他事,还含糊不清地交代天相他们?
不好,定是出什么事了!
念及此时,我忧虑起来。无视天相和爸妈打算“请”他们先出去,自己好整理整理思路,理清头绪。
谁知天相却快我一步眯了眯双眼,转头支走他们,似有话说。
看着他喉头滚动眉头微蹙,我心中的忐忑被进一步放大。
“怎么了?”
我下意识握紧护栏,目光与他相对。
“哈哈,你直接告诉我吧,师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二宝都生出来了。”
我面上笑着,试图打破这凝重严肃的氛围,
尽管不安更甚,却也要咬牙挺住。
只因此生我再不是一个人了。
“师姐。”他只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嗯?”
“你和罗教授认识起,有没有发现他有一些不太对劲或者......奇怪的地方?”
这次轮到我紧蹙眉头。不对劲?没有吧?
除了讶于他是隐形富豪以外,其他都挺正常的呀......
“怎么突然这么问?”
苦苦思索一番后无果,我鼓励他继续把话说完。
“昨天你分娩前忽然昏迷过去,我和叔叔阿姨都吓坏了,罗教授急急赶来让我们出去耐心等待,又命令其他医生护士先行离开,留自己一个人在手术室为你操刀,我们那时都很担心。”
天相喉头滚了滚,突然就卡住了。
“然后呢?继续说。”我急声催促着,心也突突地跳个不停。
“我们在外头等了三个多小时,阿姨都快急哭了,总算等来你们母女三人平安的消息。后来我们探望你时,看到你的生命体征平稳,我们这才完全放心。但罗教授那时候却表现得不太对劲!他只简单吩咐我们几句,推托有事就先匆匆离开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阿姨那是十分的不高兴,一直抱怨着罗教授的不是,叔叔也是有些不满,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却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叮嘱我跟上去看看。”
话到此处,天相再也不肯继续说下去。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心一顿,胸膛起伏得有些厉害,动作又牵扯到腹部的术后伤口,疼得脑门直发汗。
天相见状,只好一个劲地让我宽心,又自责起来不该多说话,着实让我啼笑皆非。
天相啊天相,你丫的要么一开始就别说,把嘴巴完全闭上把秘密烂到心里去,要么就把话说完整了也好让我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TMD的算怎么回事?
疼我也受了,话又只听了一半?什么鬼?!
“给老娘把话说完!” 我趁他掖着我被角的空档,拼尽最后的力气扯住他头发狠狠报复,大声“威胁”道。
“基本说完了啊,我本来想跟上去看,却找不到教授,应该是跟丢了......”
闻言我又是吐出一口老血,媲美《唐伯虎点秋香》中那与周星驰同台对垒最后却输得一塌糊涂血沫子飞溅的师爷。
“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不然你以为呢?”天相委屈巴巴地揉着头应着,“不过,罗教授最近是真的不太对劲,你生产前经常不在就算了,这生后还.......”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师姐,我觉得,你该好好找教授谈谈心了。”
是啊,连这缺一根筋的天相都看出来了。
我长叹一口气,有些郁闷。
师父,我信你的这份心,你既已经追寻着我乃至万载千秋,自是始终不渝。
但我也想你能完全与我坦诚相待。夫和妻,不是谁在谁的羽翼庇佑之下就能过一辈子,更多是休戚与共风雨同舟,才是夫妻。
不止是你双手奉上的这颗真心,小凤更想与你一同分担匿藏的纷杂心事或是烦懑纠结,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