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云沉浸在旧时的思绪中,纵使她现在想起泽廷时感到苦涩,可是记忆深处的两小无猜还是让她的嘴角挂上了浅浅的笑容。她继续盯着床帐的顶神游,年少的旧梦醉人,半睡半醒间她又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宴席很快就散了,泽廷回府前在众人面前说的那句是否能与姝云格格再见,惹来了满堂笑意。记得泽廷的父亲笑了,对着阿玛与额娘说了句“这两个孩子也快到年龄了。”目送着孟府的马车远去,姝云一直晕晕乎乎的,因为泽廷临行前跑到她面前说了一句“你不要那么生疏,就叫我泽廷吧,我想我们会再见的。”至于额娘问她觉得泽廷怎么样,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额娘拉住她的那只手触感柔软,月色融融中额娘还说了一句“那孩子我和你阿玛都喜欢。”
她本以为一切都会顺理成章,从十三四岁的懵懂青涩到十七八岁的郎情妾意,五年来她与泽廷总能常常见面。他早早就送过她一对耳环,像是蜻蜓的样子,镶了两颗浑圆的红宝石,俏皮极了。泽廷总是容易脸红,想悄悄牵她的手却不好意思,最后扭捏地握住她的手腕,没有半刻泽廷便收回手不知所措。父母很少去提醒他们避嫌,因为这两家人已经是定好的亲家,直到十八岁那年,他们都以为即将可以与对方相守一生的时候,皇上一道授意生生让他们分离。从那天起她有了一个不曾见过的丈夫,她委屈自己只能做续弦的侧福晋,伤感自己与泽廷的生离。从十八岁等到二十二岁,熬了三年,她素未谋面的丈夫终是碍于皇室威严将她娶进了门。这三年来姝云少了些欢笑,闲时总是忍不住惆怅,自己要嫁的丈夫心里有故人,而她也忘不掉那个念着月出皎兮的少年。泽廷知道此事后不顾阻拦敲开了纳兰府的大门,打那之后家人们竟然也不再阻止他们见面。毕竟一切我已成定局,不如在分离前让他们多留一些彼此的回忆。但他们都是心中有数的人,从那之后阿玛与孟府的宴席中,总有两个人会匆匆离席。一个早早就把自己锁进屋子里,一个借着温书的由头逃回家中。在她出嫁前的三个月,泽廷又一次执拗地敲开了纳兰府的大门,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递给姝云一个信封转身就走。可他终究没忍住回了头,泽廷对她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姝云朝他福了下身子,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相顾无言,泽廷转身迅速的离开了,姝云在原地久久伫立,回了房间才敢把信封打开。
她的眼眶登时就红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以后看到再好的月色,都及不上遇见你那天,月光如水。她颤着声音小声把诗念了好几遍,最后用烛火将纸付之一炬,留着这些徒增烦恼,又恐生事端。不如随烛火去了,她与泽廷,往后都要各自潇洒。至于那对耳环,她不舍得,那时她与泽廷是四分懵懂的情谊,加上六分青涩的爱慕,这份感情太贵重,这辈子也找不到第二份。那蜻蜓耳环戴着娇俏,王府高门大院,难免有被压得喘不动气的时候,戴着它找回闺阁少女的感觉也好。
身侧传来的响动把姝云从旧梦中惊醒,无措中她发觉自己已经凝泪于睫,她急忙抹了把眼睛,害怕拉旺多尔济看见。还好他只是在睡梦中翻了一下身子,并未察觉姝云方才小声的啜泣。姝云惊觉拉旺多尔济此时正对着她,有些近的距离让她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她借着月色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睡着的时候眉目舒展,不像满身肃杀气息的将军,更没有那么心事重重。虽说已经是夫妻,但他们二人从未做过什么逾距的事情,如今枕畔一个男人离她这样进,倒让姝云又几分慌乱。她连忙回头将自己缩回角落里,身边那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姝云,她已经是超勇亲王是侧福晋了。她闭起眼睛,把头埋进被子里,过了今夜,她再也不要去想那些过往了,她现在最大的责任,就是做好这个披着一身荣耀的侧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