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默凌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差，但这几日精神状态却好得出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却都默契的谁也没敢提起。

或许是总躺着不能走动的原因，默凌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脱掉沾满消毒水味的病服，换上熟悉的迷彩服，再剪掉这半年里长到及腰的头发。

廖伊芳进来看到这一幕，好像当初那个与自己并肩战斗的小女孩又回来了，只是这苍白的脸色和每日的咳血不止都在提醒她，这会是默凌——她的妹妹最后一次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了。

默凌姐，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精神多了？

看见人眼神明亮笑起来的模样，忍不住鼻子一酸。

廖伊芳精神，我们凌儿什么样子都好看

往常默凌出去都是坐着轮椅，而这次是由刀子背着，从医院到后山不过十几分钟便能到，今日却走得格外漫长。

如果可以，刀子想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就这样定格在此时也好，定格在这个与心爱之人和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光。

临近黄昏，晚霞漫天，小分队在一起欣赏这美丽的残阳。

默凌被抱着靠在廖伊芳身上。

默凌刀子，我想听曲子

刀子好，你说哪首，我吹给你听

默凌就是 在蒲公英地吹的那首

熟悉的旋律响起，野人山中一起出生入死的经历在众人脑海中回放。

打鬼子、挖尸体、闯鬼子营地等等，多少次化险为夷死里逃生，任务的成功都是兄弟们拼了命换来的，现在想想都还是九死一生。

抗日战争胜利了，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国共之间战争也终会结束，他们会等到真正和平的那一天。

除了默凌。

夕阳西下，艳丽的余晖照在天边，洒落在地上，本该是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默凌却只觉得越来越冷。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那片温柔的蒲公英地。

默凌姐，这次我不想回家了

心中一直强压着的酸楚在这一刻忍不住流下泪来，变得哽咽。

廖伊芳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姐都听你的

廖伊芳别怕，啊，姐在呢

每次做噩梦时，只要廖伊芳在旁边都会这样抱着安慰她，现在默凌也回抱住人，贪恋这最后的温暖。

可落日之时终将到来，阳光散去，只剩下天边淡淡的亮光，系统倒计时的声音结束，她该走了。

感受到腰上的手落下，廖伊芳呼唤着“凌儿”，却再没有人能回应她，终是接受了怀里人离开的事实，紧紧抱着默凌放声痛哭，众人也都陷入悲痛之中。

——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正式成立。共产党取得了全胜，老百姓终于迎来了真正和平的年代。

每个人过的也都还不错，廖伊芳和赵半括有了一儿一女，曹国舅依然是部队里的神枪手，也培养着下一代的比他更出色的人才，淑芬嫂子把酒馆经营的很好，小草在学校的成绩更是优秀。

大牛也成了家，媳妇叫樱子，也是个老实人。付彬成为了翻译顾问，军医还是军医，光棍一个。古斯卡回到野人山继续守护大地母亲，有时会来找他们玩。

刀子负责训练新兵，只是每到过年那天都会站在阁楼上吹一首曲子，再摸着挂在脖子上的佛牌发呆，直到烟花绽放吃年夜饭的时候才肯离开。

刀子骗子，说好的再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王思耄成为老师，教导着新一代更加进步的学生们，全校的人都知道王老师最爱看《魂断蓝桥》这部电影，每次都只看它，但其实没人知道的是，他喜欢的是那首片尾曲《友谊地久天长》，因为有个人告诉他那是：宁有故人，可以相忘的意思。

长毛倒是几人中变化最大的，是酒馆的御用大厨，而且只做一道菜也是现在酒馆的招牌——煲鱼汤，白天在部队训练新兵排雷，晚上回酒馆煲汤，他做的这道菜就几乎没有人说难喝的。

很难想象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现在厨艺居然变得这么好，虽然大家都对他的鱼汤赞不绝口，但这最好喝的他只做给一人，最难喝的也是。

边晨还是腾冲医院的院长，这天照例查完病房回到办公室休息，放上贝多芬的音乐，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手札，里面夹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笑得明媚清纯的女孩子，原本是他留给默凌的遗物，另一张是他自己，也是默凌留给他的遗物，两人总是在某些事上出奇的默契。

默凌的照片背后是他写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回眸一笑定终身。而另一张照片的背后是默凌写的：今生无缘与君伴，愿君终会遇良人。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错过，边晨错过了表明心意的最佳时机，当默凌发现这份未说出口的爱意时，她已经时日无多，而他发现这张照片的时候默凌也已经离开，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会是怎样的结局。

小分队按照默凌的心愿把骨灰撒在蒲公英地，任由风吹到哪儿去，大家每年都会来这里纪念她，怀念曾经在一起战斗的时光，更无比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和平。

蒲公英轻轻飞舞，飘向远方，那是默凌的归宿也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