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俞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真的。
真是一群疯子,李家人。
如果自己能够再笨一点就好了,如果自己没有发现就好了。
原只是李承乾发了一场高烧,李昭俞前去探望。
她叹口气,为李承乾掖好被角,用手指开始描摹起这个兄长的轮廓。
温润如玉,天性良善。
她这位兄长啊,最是仁义知礼不过,经义文学也很是出众,无外戚之患,是个做守成之主的好料子。
不过,为人过于重情了些,这也是庆帝为何千方百计把李承泽作为“磨刀石”的缘故。
李昭俞其实从来不傻的,从来不。
她甚至一直是个颇为聪明的女孩子,初初启蒙时风头甚至压过了她的几位哥哥。
不过后来她发现,庆帝,并不喜欢一个如李云睿那样聪明的公主。
所以她开始扮演起一个天真无邪的角色,这些年,连自己也信了。
庆帝真是个疯子,李昭俞想着。
承乾哥哥不是一匹狼,他不是如同庆帝那样的一匹狼。
“磨刀石”过于锋利,会毁了他。
然而庆帝不知道,又或许是,知道也当作不知道。
或许在他眼里,李承乾只是他众多儿子中的一个,他还可以有很多儿子。
毁了一个,也不甚要紧,不是吗?
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承泽哥哥作为“磨刀石”,那样爱诗书如痴,那样慕闲云野鹤生活的承泽哥哥。
李昭俞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的李承泽。
那时的李承泽还是个爱书如痴的爱笑少年郎,和淑娘娘一样。
满屋的书,满案墨香,茶香袅袅。
他那时说他以后要做个“大文豪”,说他要阅尽天下书,说他要成个比庄墨寒还要厉害的学者。
那时的李承泽,眼里是有光的,满眼光明灿烂。
那时的李承泽,以为他一生都会顺顺遂遂,得偿所愿。
李昭俞喜欢那样的李承泽,她的承泽哥哥。
那时的他们很要好,大哥哥还未去东夷,承乾哥哥还是那个温润少年郎,二哥哥还是那个“未来大文豪”,李昭俞的心上也还未种下那块疤。
那时他们是最好最好的兄妹,那时他们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以为什么“帝王家无真情”是狗屁。
后来,都变了,什么都变了。
“姑姑……”李承乾喃喃几句。
李昭俞这才回过神来,“什么?”,李承乾的声音很小,她没有听清。
李昭俞把耳朵凑近,听到了让她这一辈子都陷入噩梦的一句话,她听到李承乾说:“姑姑,姑姑,不要离开我……”
李昭俞觉得自己要疯掉了,她好怕,好怕一切真如她想的那样。
她疯了一样地冲进李承乾的书房,看着那一幅幅没有脸的美人图,先是一怔,然后开始不住作呕。
别人或许认不出那画上的人儿,但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呢?
李云睿!是李云睿!
李昭俞突然如同疯了一样的癫狂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可笑啊,真可笑啊。
承乾哥哥,承乾哥哥,你也是个疯子,你也是个傻子啊。
上天何曾善待过我们李家人呢?
真是一群疯子啊。
都疯了一样地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都疯了,都疯了。
李昭俞那夜坐了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起身。
天初初明的时候,她才缓缓直起身子,抹了抹眼泪,向外走去。
不该的,不该的,不该再把承乾哥哥牵扯进来的。
这一团乱麻,该结束了。
李昭俞决计要出去,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她要出去,也要把李承乾带出去。
他们这群人都本该美玉无瑕一生的,偏偏命运捉弄,个个染了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