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叁

执念这个东西，有的时候真的是害人不浅。

张学宁想着，上辈子太后告诉她不要执着于君心，可她依旧盼望着和他情深义重，两心相许；金玉妍嫁过来二十多年，为了世子去求那不可得的后位和太子之位，到头来竟然被他连玉氏血脉都给否定了……还好，张学宁庆幸她算是幡然醒悟，虽然可能晚了些，可她走的时候是坦然和平静的，比玉妍她们好些，并没有带着遗憾离去。

可宋懿呢？宋懿为了得到顾清明，不惜拿顾清明和宋南的命去赌，赌郭家人会杀死她，赌她死了之后顾清明就能和她宋懿幸福美满的在一起。

张学宁想不明白，这到底是爱，还是自己的占有欲在作祟。

顾清明低头看旁边的小女人又在走神，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温声开口，“在想什么？”

“想……”张学宁顿了顿，眼里有点迷茫，“宋懿得有多喜欢你，才肯为了你去杀人。”

张学宁说出宋懿两个字之后就感觉抱着自己的人硬邦邦的，仿佛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顾清明整个人都透着股寒气，“她不是喜欢，她只是想别人都顺着她，想要占有。”

“你怎么知道？”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挑眉看他。

“因为我也有过这么蠢的时候。”他伸手把她的小脑袋又摁回了怀里。

张学宁无声的笑了。

车子在黑夜里平稳的行驶着。宋南打了宋懿一巴掌之后，就让自己的两个保镖把丢了魂的宋懿送回了宋家。顾清明原本担心宋南现在怒气冲冲的不适合去跟周老板敲诈勒索，想着自己留下来善后，让他回家去处理宋懿的事，结果宋南一口拒绝，冷着脸让他带着张学宁回家，还说要给他们一个交代，顾清明看了看张学宁还有些苍白的脸，没多想就应了下来，吩咐小梁跟着宋南善后，自己则牵着张学宁乘车回家。

至于宋懿，顾清明想着，他有的是时间跟她算账。

车子停在清明公馆的大门口，小刘下车去按门铃，等着管家来把大门打开，他好把人送到楼下。

今天天阴，夜空里都是黑黢黢的，连颗星星都不见，全靠清明公馆门口的两盏路灯照亮，小刘抬头瞥了眼天，觉得今天真的是晦气的紧。

可好死不死，就有那更晦气的。

枪响的时候，小刘下意识贴着车边蹲下，子弹崩在黑漆漆的车上，带起一束火星子，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格外显眼。

小刘觉得今天压着的火一下全都爆发，他拔出后腰别着的枪，奔着鱼死网破的意思开了枪。

车里坐着的顾清明把张学宁护在怀里，低着头，尽量不把两个人暴露在视线里，张学宁抬眼看着他紧抿的嘴角，知道他也是火大的紧。

也是，任凭谁一晚上遭遇两次暗杀，都不能是个好脾气的。

还好是在家门口，管家本来是来开门的，刚到门口就听着外边枪响，立马召集了家里的伙计，拿着枪匆匆赶出来。

这回来的人也不多，就四个人，顾清明拉着张学宁下车，看着被自家伙计打伤的四个人火气上涌，一脚踹在中间那个人的肩膀上。

张学宁站在他边上看着他冷硬的模样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让别人处理吧，你的伤得重新包扎。”

顾清明胳膊上有处子弹蹭的外伤，虽说不严重但也是见了血，之前在南华周老板叫人过来替他包扎了一下，但张学宁不放心，想着回了清明公馆再重新替他弄一下。

顾清明听话的让管家去处理这烂摊子，车刚刚被打破了胎，所以他准备牵着张学宁步行回去。

他脱下身上皱皱巴巴的西装披在她肩膀上，张学宁刚想拒绝，他便揽住她肩膀，“夜里凉，你穿着。”

张学宁被他揽着肩膀进门，她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不期然在路边的灌木丛里瞧见了伸出来的黑洞洞的枪口。

嘭——

射出来的子弹没进她后背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看顾清明，看顾清明慌乱到呆滞的眼，看他嘴唇一张一合的叫她的名字。

她想开口宽慰他一句，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逐渐的散了力气，软在他怀里。

闭上眼睛的时候张学宁安心的想，还好，她动作还算快，替他挡住了这一枪。

——

张学宁缓缓睁眼的时候，觉得眼前灰蒙蒙的。

她睁着眼呆了一会，盯着穿过白色窗帘透进来的月光，闻了闻空气里混着的消毒水味，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躺在医院。

也是，那一枪估摸着是伤的不轻。

许是麻药退了，所以哪怕是平躺着，张学宁也觉着后背火辣辣的疼，她缓缓的偏过头，看着顾清明像她之前守着他一样，握着她的手趴在病床边，不安稳的睡着。

她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可刚一动胳膊，后背便觉得扯得生疼，所以便无奈的歇了心思，只浅笑着看他，心里猜他是梦见什么了，怎么脸苦成这样。

她望着他，突然想起来，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是他头一次这么守着她。

顾清明惊醒的时候就看见这女人正浅笑着看他。顾清明有点回不过神，张学宁看他那呆愣的样子嘴边笑意更深，“我就躺了这么一会儿，你至于就不认识我了吗？”

哪怕病房里昏暗的只剩那朦胧的月光，张学宁也觉得自己清楚的看见了他瞬间红了的眼圈，顾清明偏过头，声音冷清，“你躺了快两天了。”

他起身，月光照在他身上让张学宁觉得他满身清冷，缥缈的像是抓不住，她忍着疼抬手拉住他的手，顾清明依旧没回头，“我去给你叫医生。”

“我没事，你陪我坐会儿。”张学宁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如果是以往，张学宁这样主动牵他的手，软着嗓音哄他，顾清明定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张学宁也是这样想的，可今天顾清明一反常态，他拉开她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我去给你叫医生。”

而后，他转身出了病房，从头至尾没看她一眼。

张学宁有些不知所措。

如此冰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白天。张学宁凌晨四点多醒过来便睡不着，医生看过她的伤口之后叮嘱了些注意事项便走了，如此，病房里只剩顾清明和她相对无言。

顾清明让她再睡一会儿，张学宁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摇了摇头，说了句睡不着，顾清明也不勉强她，只坐在一边陪着，可任凭张学宁怎么盯着他，他都不曾抬头看她。

张学宁有点生气，她才刚醒过来，顾清明就开始给她甩脸子了。

如此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白天的时候张学宁换着花样的折腾顾清明，一会儿是水太热了，一会儿是饭不好吃，再要不就是学他之前那般，嫌弃医院住着不舒心，吵着要出院。

张学宁寻思着，打上辈子他就不是个惯着她的性子，现在她变着法的作妖，总能惹得他生气，从而理她一句。

是了，顾清明从刚开始的不看她，到后来已经不理她了。可任凭张学宁再怎么作，顾清明只闷头照顾她，她说什么是什么，除了没答应她出院回家以外，几乎她提的所有要求他都闷声不响的满足她了。

张学宁气馁，确实是她不擅长出幺蛾子，所以等不到晚饭，她就已经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着不说话。

夜里的时候，张学宁侧躺着，眼珠子跟着顾清明来回转，顾清明替她掖好了被角，拿着小梅送来的书一页一页的翻着，轻声念给她听，张学宁吃过了药本来就有些困顿，听着他低声念书便睡意渐浓，眼睛眨啊眨的，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顾清明听着她逐渐绵长的呼吸，移开了黏在书上的眼睛，偏头看她，不出意料的看着她安静的睡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像乖巧的婴孩，安安静静的睡着。

他脸上不自觉的勾了笑，也是奇怪，以前哪怕他抱着她睡，她也是睡不安稳，一晚上都是迷迷糊糊的，时不时就要醒过来，可如今受了伤，她倒是安稳睡着，也不见什么微皱的眉头了。

顾清明伸手摸了摸她有些苍白的小脸，脸上的笑有些无奈，他知道这一天她换着法子的折腾无非就是想让他哄着她，可他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想理她，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弥补她为他受的伤。

他的手心温热，落在她脸上平白无故的安抚了她那颗有些悬着的心，张学宁抬手压在他落在她脸上的大手，微睁着眼看他，“我还以为你要冷我一辈子。”

顾清明听见她低声细语的抱怨这才发现她醒了，他也没抽回自己的手，只反手握住她的，张学宁捏着他的手指头，皱着眉抱怨，“我才刚醒，你就给我甩脸子，我很难受的好不好，你这样我觉得我伤口更疼了。”

顾清明听着她煞有介事的控诉没忍住笑出了声，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盯着他只好诚心认错，“我错了，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

“你对不住我的事还少吗？怎么这次就这么自觉的想离我远点了？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亏心的？”她语速不快却说的头头是道，“再说了，你这是认错的样子吗？知道对不住我还不哄着我，非要我低头哄你，我也是瞎了眼，非要喜欢你做什么。”

顾清明空着的手伸过去捏她的脸，“你惯会往我心口戳刀子！”

张学宁缩着脖子躲他，“但凡现在有个别人我才不稀罕你哄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