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明伸长了脖子歪头瞧她,笑的有点痞气,“吃醋了?”
张学宁翻个白眼,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顾清明看她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无奈,“你就不能多问一句?”
张学宁看都不看他,“你要是不想说,我问千八百句都没用。”
就像你不信我的时候,我解释再多,你还是不信。
所以后来就懒得解释了。
顾清明瞧着她兴致缺缺的样子有点难受,她现在就跟原来一样,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尤其是对他的事,仿佛是退避三舍。
他觉得这样不好,张学宁不肯主动,那他就要主动,他不想让他们直接还留存着那些隔膜。
顾清明理了理事情次序,然后乖乖的说给她听,“你去家里的那天,宋懿提前去了,然后就接到了我爸打来的电话。我是叫清明,但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为了不让别人觉得我的功绩都是靠顾家得来的,所以在外面一律都叫清明,绍桓这个名字也就家里和相熟的人知道。宋懿八成是听我爸这么叫我所以才知道的。”
张学宁没说话,顾清明生怕她觉得他把她当外人所以才不告诉她绍桓这个名字,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歪着头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想着,不管是绍桓还是清明,反正都是你的人,说与不说我便没在意过,而且我还想着,绍桓有枷锁,可清明永远都只是你的清明。”
就像乾隆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可弘历永远都只是青樱的少年郎。
张学宁缩了缩手,她才发现顾清明如今贵公子的身份也是要背负着众多期望和责任的,弘历背负着责任所以长成了多疑的帝王,那顾清明呢?他早晚要做回顾绍桓不是吗?
顾清明察觉了张学宁往回缩的手,他用了力气牢牢抓住她,满目严肃的道:“张学宁,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告诉你我们之间有距离,我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我也没有什么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和使命,你明白了吗?”
张学宁不敢看他眼睛,“可你总要做回顾绍桓。”
“对你来说,我就只是顾清明。”他另一只手摸着她并不圆润的脸,“你信我,对你而言,我只会是顾清明,也只会是弘历。”
会吗?
张学宁不敢相信,她只能对着顾清明勉强的笑了笑。
——
日子如水般平静,自宋懿被顾清明骂了之后,仿佛人间蒸发般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俩的生活里。
郭家败势已定,张学宁自是不用再住在南华,她收拾东西回了家,拒绝了顾清明让她搬去清明公馆的提议,并且也严词拒绝了他搬进她家的请求。
原因无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她住着别扭。
顾清明为此不高兴了好几天,虽说每天都踩着点来三楼找她吃饭,踩着点让她下班送她回家,但总是板着一张脸,张学宁刚开始还哄他两句,时间久了不耐烦就不想理他了。
如此顾清明更加生气。
可张学宁只觉得这人小孩子脾气十分好笑,所以生不生气的,说实话她确实是不太在意,并且时不时的还会因为他的幼稚行为乐呵半天。
至于郭家,张学宁也问过顾清明,可这人三言两语的带过去,也不讲他有何代价损失,摆明了是不想跟她多说,所以迄今为止她也就知道郭世远病重住院,码头一律查封,说到底得利的竟还是宋南。
毕竟那些码头除了充公的,剩下的尽数叫宋南以低价购得。
张学宁有些唏嘘,她初来上海之时就知道郭家在上海盘踞一方,而且若不是郭兴中追她五年,她着实也不能在短短的五年之内攒下这些人脉关系,在上海也算混的风生水起,可如今的郭家更像是墙倒众人推,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拜高踩低,落井下石这种事她上辈子也没少见,甚至有幸亲身体验了一把,所以同情心这种东西吧,她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是真没有,毕竟郭世远绝非善类,这种下场也是注定了的。
所以她就是觉得有些唏嘘,也觉得可惜了郭兴中。
彼时张学宁想着郭家的事出神,碗里的饭也没怎么动,已经板了好几天脸的顾清明见了只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她碗里,甚至开口宽慰她,“你不要有负担,这些年郭世远杀人越货的事也没少干,郭家倒了也算好事。”
张学宁低垂着眉眼,“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兴中若不是生在郭家,倒是个可以争取的人才。”
可以争取的人才。
张学宁这话其实只是在叹息郭兴中不得已的英年早逝,可顾清明听着怎么都觉得别扭,他甚至想起来他俩初见那天晚上,张学宁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说这一刀该扎在他身上,白白死了一个对她好的人。
顾清明只觉得越想越气,食不下咽,他放下筷子起身走人,张学宁抬头看了一眼,回想着又是哪句话踩了他尾巴,不等她想清楚开口拦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的男人又转了一圈自己回来了。
张学宁心智不全,他不能跟她计较。顾清明如是想。
张学宁瞧着气哼哼重新坐下吃饭的人小心的问:“又怎么了?”
他冷硬开口,“哪里就是人才了?”想了想觉得这不是重点,他又状似不经意的补了一句,“你还说白白死了一个对你好的人,他哪儿就比我好了?”
张学宁回想了一下,她好像确实是说过这话,不过顾清明这翻旧账的计较模样让她有点想笑,可看着对面男人一眼横过来又着实不敢表露的太明显,她清了清嗓子,“嗯,我说错了。”
顾清明没言语,只帮她夹菜以示自己对这个答复挺满意。
吵闹斗嘴的日子也是匆匆而过,张学宁安安稳稳的上着班,过着被顾清明宠爱的日子,一切都很舒心,以至于舒心到让她觉得反常,所以本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她这两天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听听外面科室职员有事没事都要谈谈的八卦新闻,权当丰富自己的闲余生活。
其实隔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是什么爱嚼舌根以及爱听别人嚼舌根的人,说白了她就是觉得宋懿最近太平静了,这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她确实是去了解过宋懿,自是了解到宋小姐对自己心爱之物必要牢牢抓在手心里的脾性,因此张学宁合理认为,上次在宋家顾清明的话并没有让宋懿死心,毕竟她走的时候瞥见宋懿眼里是溢出来的恨意,是那种要把她张学宁撕碎了的恨。
果不其然,在张学宁听那些无聊八卦听到烦的时候,科室职员终于小心翼翼的讲起了她的八卦故事。
那还是她出去找汪处的时候路过秘书的办公桌,不期然听见一个小职员和自己的小秘书低着头窃窃私语,“哎,你听说了吗?据说宋家小姐已经和顾部长订婚了,顾部长来上海就是来接宋小姐的,本来是说好送别晚会后要一起回南京的,结果咱们科长杀出来,硬是把顾部长拖到现在都不回南京,宋小姐在家哭的肝肠寸断呢。”
小秘书剥了颗瓜子,“你可别瞎说,咱们部长可不是那种人。”
小职员皱着眉头证明,“这事在市政府都传开了!而且就是从地下室那帮人那传出来的呢!”
张学宁听着这话想要翻白眼,地下室那帮大男人竟也学会了嚼舌根。
她又想了想,也没准,毕竟季休就是那个不靠谱的人。
她不动声色的从她们旁边路过,说来也怪,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她俩背后站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被发现,甚至别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张学宁不觉得是自己假装翻手里文件的样子太过真实,只能说是这事比较奇特,在市政府这个满是谈资的地方都能吸引一大票人。
从汪处长那出来,张学宁没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谣言的发源地,那个平时都没人敢进的地下室。
哪怕不是第一次来这地下室,张学宁掩在衣服下的胳膊依旧是起了层鸡皮,她攥了攥指尖,心里盘算着如果那话真的是季休这个混蛋传出去的话,她该怎么整治他。
张学宁站在季休办公室门前,一路上来往的审查室职员都一脸惊讶的绕着她走,张学宁想着,这可能真的是做贼心虚了。
她屈指叩了叩紧闭的门,季休的有些不耐烦的嗓音隔着门传出来,“谁呀?没瞧着这有事……”
门一开,季休看着门外站着的人,头一次觉得自己前有狼后有虎,不可全身而退了。
张学宁眼尖的看见季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她微微偏头,从大敞的门口看见里面椅子上侧身坐着的是顾清明。
顾清明听着门口没了动静生怕季休跑了,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推开季休走进来的张学宁。
他问:“你怎么来了?”
她拉过边上的椅子与他的并排放着,坐下之后才转头看他,“可能跟你的目的一样。”
门口的季休纠结再三还是选择留下面对这困境,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俩人迟早都能逮着他。
他慢慢的走回到座位上,脸上赔着笑,心里却不住地骂陈谅,明明是他接下来的事现在全都让他季休一个人扛着,他迟早会死在他们一家子手里。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几个钱就答应替宋懿造谣了?”顾清明看着他坐下来漫不经心的问,可季休只觉得自己后背发凉,顾清明这个样子跟他舅舅使坏的时候真的是如出一辙。
张学宁转头看了顾清明一眼,看来这谣言真真是从季休嘴里传出去的了,可说到底,要不是顾清明自己招蜂引蝶的,哪能出这么多事?
她凉凉开口,“顾部长御下不严,平白扯了我进来,真真是让我觉得冤得慌。”
顾清明偏头看她眼里浸着凉气,心里不住地骂这帮兔崽子造谣生事,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而且瞧她这样子,这谣言还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
他转过头冷眼瞧着季休,那眼神让季休更加心虚。
顾清明冷笑着开口,“季审查可听见了?平白冤了人家张科长,你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也得给我一个交代不是?我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竟是让你冒着风险造了自己上司的谣。”
季休心里撇嘴,他娘的明明两口子沆瀣一气,结果现在还要在他面前装什么同僚情深,他也很冤好不好?顾清明是他上司,可陈谅都快成他祖宗了!
有那么一瞬间,季休真的想把陈谅供出去,可思虑再三,为了以后的安稳日子,他只能咬紧牙关不松口,说是自己见钱眼开答应了宋懿,还要为自己开脱说是这样为了他们好,毕竟圈子里这谣言已经传开了,他不能让他俩蒙在鼓里不是?
季休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真心,张学宁冷着脸打断他,“不想让我俩蒙在鼓里直说就好了,还要劳烦季审查散播谣言,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告诉我,要不是我最近闲来无事听了这么两句八卦,还真不能体会季审查这番好意了。”
季休还想解释,张学宁不想搭理他,直接起身走人,顾清明一看这架势也跟着起身,季休他什么时候办都可以,但是张学宁不行,他不能给张学宁一丝一毫不搭理他的机会。
张学宁走了两步发现顾清明在后面跟着她,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说出的话也是大方有礼,可却让顾清明心里又气又恼。
她说:“顾部长刚才也听见季审查说这流言传的到处都是,所以还想请顾部长处理一下,而且我觉得在您还我清白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省的再传出些什么闲话。”
张学宁说完就转身走了,顾清明错愕的站在原地,他恶狠狠的回头瞪着季休,季休在他眼神过来之前低头专心的看着手边上文件,一副我不知道我不懂不要问我的局外人模样。
顾清明觉得自己脑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