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礁石之歌

黎珮琳惊悚都市怪谈集

我家住在一个人连淘宝网购都无法邮寄的海边。住在这里的人同我一样几乎整天都吃鱼,经过焦烤过后的鱼有一股来自海里的咸香味。我们住的屋子也似乎有着鱼的纹路,透出一股原始的风貌。我们所挨着的,正是鲜有的,未经开发及被污染的海域,有着大量新鲜的水产品。

就在这里,我曾和一个女孩一同长大。她有着美丽的音喉,歌声既婉转又空灵,正如她的名字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一头蓬松的长发,那是一头怎样的长发呢?相识久后并不会对其惊讶,但初次的印象一定会觉得它实在过分的长了。那乌黑浓密的卷发像海上的波浪,就连她的耳发也是卷曲的。

她叫林浅歌,是我所喜欢过的人。我们过去常常在礁石旁边玩耍,那本来是家长警告过不要去的地方,因为曾有小孩落进礁石的夹缝里被淹死。住在海边的人可没有多少是真的因游泳而淹死的。可我们仍喜欢听海水拍打在礁石上发出的撞击声,那儿也能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儿,是平静的波澜中所看不到的。

在浅歌八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就是在礁石边度过的。她让我把藏在手头下的大螃蟹给搬出来,尽管我很想那么做,但我怕被螃蟹夹住手,最后只能让浅歌无奈地去做了这项“任务”。空气里徐徐飘来海盐味的九月,我们燃起火来,本来蟹腿还在上下翻动的螃蟹逐渐不动弹了,嘴里也不吐小泡泡了。烤出来的螃蟹由灰黑色先变成了黄色,继而变成鲜红色。揭开背壳,一股淡淡的蟹肉香钻进了我们的鼻子。因为没有现成的佐料。我们就着烤好的海螃蟹就吃了起来,它的肚子周围及腿节子处还有深褐色的绒毛。我吸着螃蟹内壳里的汁儿,喷出的蟹黄溅得满嘴都是。浅歌一边笑我,一边将蟹腿折下来,只轻轻一抽,白白的嫩嫩的蟹肉就从它的重重装甲下拉了出来,虽然海蟹跟人工饲养的河蟹相比,只很少一点儿,但浅歌仍吃得有滋有味,吮着手指十分满足。之后,她唱起歌来,悠扬的旋律像和风一样一同掠过海面,轻轻地抚过那些海浪,如同手指拨动着她柔软的长发。

那时,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个女孩子的歌声,她贴着海螺的脸颊粉扑扑的,透着健康红润的肤色。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她。待再见时,已是很久之后,她剪成了短发,戴着绒毛帽子露出两个耳朵。浅歌告诉我,她去了姑妈家,那儿是大城市,和这里不一样。姑妈家里有架白色的大钢琴,出门时总会船上体面的衣服,一日三餐都搭配得无可挑剔,房间外有个家庭泳池及派对烧烤架。姑妈称要给浅歌很好的教育环境,可浅歌无时无刻不怀念着海边,怀念着拍打在沙滩上,撞击在礁石上的海水。她在姑妈家衣食无忧,过得像一个公主,可她却分外地孤独。大多时间里,她安静得坐在床边,床上堆着许多精致的洋娃娃,可她就坐在那里,既没有再唱歌,也没有做别的事。她心里空得就如同她所呆在的那间只有装饰而毫无内容的房间。那儿没有砂石的沉淀,粗糙的墙面,没有嗅得到的酱油味,摸得到的光滑鱼肚子。她 说,好在她又回来了,回到了她难以割舍的老地方。

不知是否因为海水滋养了浅歌的头发,本来的短发如草根一样又疯了似的长了回来,像从未剪短过,酥软的头发散发着光泽,用茶色的头巾扎着。她又回到了礁石边唱起她的歌来,我们做好饵料随娴熟的成年捕鱼工出海,做他们的助手。浅歌能很快地扎捆需要的工具,手脚比我还灵活。她在船尾兴奋得手指着远处道:“看哪!有头海狮!”那时我们十三岁,家里人也不怎么管我们,上完课从来都很自由。学校离我们有一小时的车程,往往我们中午就吃早上做好带去的馍不回家。我从未认真耐心地打着灯在晚上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浅歌受我的影响也没做作业,我们常把别人的本子藏在课桌抽屉下边,第二天一大早抄作业。只要被发现,准导致罚站一天下来腿是又酸又疼。

海边的风稍大些时,我们会将自己动手做好的风筝放上天去。可我们从不把风筝线系在圆盘上,它的线通常是先被缠在我们的手腕上,待风筝飞得老高,线快将尽时我们才解下来,让风筝顺势飞走,朝海那边去。到了下一次,又会重新再做一个,并不嫌麻烦。

我家的落地窗户望出去就是海。白色的纱帘一开窗就随风卷到外边,窗外有防潮木铺的地板,摆了两排修剪好了的四季花。夏日一放学我们都会扔了书包游泳去,甚至有时天还蒙蒙亮,只微微露出片暖黄色的云彩,周边还深蓝深蓝与大海连成一片的时候,在上学前我们也会跳到海里去游泳,之后再上岸吃早饭,梳洗穿戴整齐去学校。我妈在我三岁时就同我爸离婚了,爸抛下我们和另外一个阿姨有了小妹妹。他跟我打过电话,但我通常要是知道电话那头是他,便不说一句话,就即使我张嘴向他说话的那一刻出现,说的也一定是“别再打来电话了,你伤害这个家的还不算多么!”

“我当初真应该把你给杀掉。”我爸气急败坏地在电话另一头说道。

浅歌家是个重组合的家庭,她爸和之前的老婆有个儿子,她则是她爸娶得第二个女人生下来的。因为家庭人口多,浅歌的父母长期都在外加倍的工作,努力赚钱维持这个家庭。

我只有一次拉过这个女孩的手,在她离开之前。

她的手软软的,有热热的温度。在九月份的时候,我们光着脚走过沙滩时,会不小心踩到一些从沙滩表面裸露出来的白贝壳,有些凉,但从未把我们脚刮伤过。

我拉着沙车让浅歌坐在上边从长了半黄半绿的草坡头滑下来,结果沙车在中段时翻了,浅歌从上边滚下来。我慌忙凑上去看她是否受伤,可她从地上毫不费力的爬起来,掸了掸膝盖上的沙放声笑了起来。我也受她的情绪感染跟着笑了。她运动款的校服因此破了个洞,但她没有再换,一直就穿着那身有洞的校服。我们不肯和绝大多数同学看起来一样,有时将裤腿卷的一只高一只低,有时把校服绑在腰上,等老师一说到时才披上,为此经常被批评。

浅歌因为唱歌唱得好而进入了学校的合唱团,每次训练都放在下午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我等着她训练结束完,笑称她以后肯定要学艺术,她摆摆手道,家里人可供不起她学那个。颜色黯淡下来的天空在橘色的街灯点缀下像一块幕布,校门口飘起各种味道的小吃,麻辣烫味儿,它们汇成一股股白色的长烟,吸引着刚放学饥肠辘辘的学生们。

在星星点点的路灯尽头,就是靠海的地方了,那儿本没有灯,但有住民在那儿装饰起花花绿绿的彩色灯网串。有开着私家车的人从那儿经过,看见找生意的老板后会在度假日期光顾,点上石锅鱼,与朋友碰杯,杯里的啤酒气泡直往外冒。

浅歌的家门口放着一把竹编的躺椅,她哥哥就拿着吉他坐在门口等她放学回家。可我不喜欢她哥哥,他既不看我也不同我打招呼,我从来也没有招惹过他。或许生活的压力指使他不想和其余人做再多的交流。

我们从来未顾及浅歌的头发问题,这是个被遗漏的问题。它同时是个严重的问题,因为它与这片海有关系,是海让它一直无法控制地疯长。《山海经》里曾有提到过一个深海女孩,她有很长的头发,当她靠近人时,头发会将对方的周身都缠绕起来,再从其七窍钻入,吸干脑髓,使其浑身体液被吸干为止。

老师数次让她剪掉头发,但刚剪过后又在几天后就恢复到之前的长度,我和其他人为此都特别惊讶。

一日,浅歌的哥哥与一伙青年发生冲突被他们用钝物击打了头部,发现时在海边,头上淌着血。浅歌为此十分气愤,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对着往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哥哥掉眼泪。

我和她在后来又碰到了那伙青年,因为打鱼的问题几个青年又找上了我的麻烦。他们踢我的肚子,将我往海水里拉,把我的头往水里按去,我呛了好几口咸水,难受得快吐出来。再那样下去,我一定会死掉。就在一瞬间,我的头上,身上失去了活力,扑打水的声音消失了,一切都安静下来。我挣扎着从海水里撑起头来,看见浅歌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来。我抓着她摇晃地站起来,看到青年们的脖子都被某种东西死死地勒住了。从来源来看,我返现那些是浅歌的头发,如同有自身意志的头发缠了一圈又一圈,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它们。青年的眼珠已经勒得凸出来了,翻着白眼。一片青紫的脸,尽是因为缺氧而憋得龇着牙。就在这时,浅歌的头发才松了下来,放开了他们,青年喘息之余惊恐地乱叫起来,继而纷纷逃跑了。

这时,浅歌向我投来担忧的目光,扶着我的肩道:“要不要紧?需要去医院么?”“不.....不必了。”我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她。

隔日傍晚,一道冲天的大火将浅歌家的屋子烧了起来,像是半边天也被跟着染得通红。火苗将房上的木板烧得“嗞嗞”作响,叫来的救火车,救护车就停在他们家门口。轰然间,屋脊坍塌了,火光闪烁的屋中,消防人员从里边救出他们一家子来,奇迹地是,浅歌的爸爸、妈妈被救出时毫发无损。他们称有一团宽大的黑色屏障罩着他们免受伤害。浅歌走到屋外时,能见着她的头发都被烧焦了,有些地方还有未熄灭的火苗,毛毛的头发因高温而烫坏了,本来的长发也只剩得齐耳那么短。浅歌的肩上有被砸伤的裂口,黑色的污血已经凝固,她的表情充满了痛苦。我后来才知道,她哥哥由于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而在浓烟里窒息了。

没有了房子的浅歌一家被分到了另外一处距离这里很远的住所。这场大火被归结为一场意外,浅歌告诉我,是有人纵火烧掉了房子,可终究因证据不全而不了了之。那是当然了,就连证据都在那场大火中燃烧殆尽了。

几天后,一场暴风雨到来了。花盆被倾翻,混凝土洒了一阳台。当我正在将屋外的东西慌忙搬往屋内时,忽然的一声巨雷在耳边炸起。接着,在明晃晃闪电光影中,我见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大雨中矗立着,一动不动,便朝对方大喊道:“喂!站在那里很危险的哦!快回屋里去!”可仔细辨认下,发现对方有着很长的头发,一直拖到泥泞又污浊的地面上。如果不是闪电映射的缘故,对方的头发头发连同人都一并融入在雨夜的黑暗中。浅歌?我忽然意识到,能有这么长头发的人只有是她,可才被烧掉了的头发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呀。犹豫再也抵不过强烈的担心,我奔入雨里,来到了对方的面前。被大雨打湿的头发贴在我的前额上,都快遮住了我的视线。

果然!正是浅歌!

她不知道是否看清是我,浑身一瘫,便倒了下去。我连忙撑起她来,将浅歌背回家中。

推开屋门时,湿漉漉的我们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妈妈愣住了:“就收个衣服,怎么......咦?这女孩儿是......浅歌?”“妈妈,快烧点热水。”我背着浅歌进了屋里,将她放到了沙发上。

等浅歌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明媚的阳光洒在被子上,她穿着干净的有着暖阳味道的睡衣,而我就在旁边,安慰她道:“你别担心,我昨天已经跟你爸妈通过电话,说你就在我家呢。”浅歌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换了衣服,半张脸立马埋到了被子下边。

“我妈妈帮你换的。那是她的睡衣。”

“唔......”

我转过身准备去给她端早餐过来,背后响起她很小声的道谢声:“谢谢你们......”

外边一早就嘈杂不已,许多人围在一块儿谈论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妈妈从外边提着菜回来道:“邻居说是那边窑头的几个年轻人在昨晚夜里脖子被割断了。”

“太可怕了!”外边有人高声说道。“好残忍!”一个妇女掩着她那满是惊诧的脸。

我不吭声地从妈妈手里接过菜来,妈妈在落地窗前换好鞋走进屋里:“浅歌这会儿好些了么?”“她快要起来了。”我从厨房端去枣奶和荷叶饼,浅歌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真是麻烦你跟你妈妈了。”“那么久的朋友了,还说这些,啥话嘛。”

这时,我赫然发现枕巾上有血迹,便问道:“你头受伤了么?有流血呢。”“没有呀......”“枕头上有血啊。”浅歌一听,不作声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你不疼么?”我又问道。但她仍没回答我。昨晚因为光线很暗,我和妈妈并未发现。

“小轲,如果我哪天杀人了,你会原谅我么?”

那不是她的血,是青年们的血。

“咚咚”!门突然敲了起来。妈妈在门内高声应道:“来了,谁呀?”

“警察!请你配合我们调查取证!”门外传来警察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将浅歌从床上拉起,我们在客厅过去的落地窗前,推开了窗户,赤着脚就跑了出去。这一次,沙子硌得生疼,但我们顾不上那么多。

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礁石那边。我让浅歌将自己先藏起来,我回去看看情况。海边吹着强劲的风,浅歌的头发被吹得扬了起来,遮住了她半边的脸颊,她只穿着睡衣的身子瑟瑟发抖,裙摆被风鼓吹得“呼哧呼哧”地响。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一定要好好藏起来啊,不能被别人发现了呀。”临走前,浅歌叫住我道:“从今往后,不论如何你都要照顾好自己。”

我跑回家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一到家就被围住审问。

家里的枕头上发现与被害者相符的血迹,妈妈已被他们断定为嫌疑人将会带走拘留。我向警察解释着我们有不在场证明,可警察将妈妈戴上手铐推入了警车。我跪倒在他们面前道:“你们不能带走她!请再检验一下!”

“小轲......”

“妈妈!”在惊恐中我扯住其中一个警察的胳膊:“放开她!那不是她留下的血迹!而且,枕头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头发,作个DNA分析明显就是其他人的!”对不起了......浅歌......我不能失去妈妈......“我知道凶手在哪里!”我颤抖着向他们喊道。这种话果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随着我一同往礁石方向潜去。

去的路上,看着起伏波动的海浪,脚下被海水推起的沙粒。我一边走一边流泪。想着浅歌即将要被发现,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也为自己的没用而感到惭愧。

当一群军警和民众汇集到礁石附近时,海面上出现了这样的一幕。海水逐渐凝固,耳边响起一个女孩吟唱的歌声来。遥远的天边显现出一片暖暖的柔光,红霞染透了云彩,与冰海相辉映。连接天的一线位置,先是出现一个黑点,缓缓地向这边移来,之后是更多的,层层叠叠的黑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黑点从模糊到可以辨认出的人影,从冰面上压了过来。霞光使冰面像镜子一般通透,橙色的光芒影影绰绰。

“浅歌......”我吐出的话化成一团白气,散入无味的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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