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坐在地铁车厢里心情很放松。公司的声望越来越高,老板对他的工作很满意并且还给他加了薪。凯是公司里不可或缺的设计师。凯穿着一件宽大的圆领灰毛衣,深棕色风衣领子紧紧地遮着脖颈。他看上去很虚弱,不过也很挺拔。他的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棱角分明。那是一张俊郎而富于内涵的脸。
车厢里人满为患。凯正坐在靠门子的位置上。地铁在黑暗的通道里像一条色彩缤纷的蛇。车厢里的灯光很暗,但男男女女们神情蓦然的坐着,站着,跟随着这条彩蛇在暗道里钻来钻去。凯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在地铁里每一个人都会显得无所事事,面无表情。喇叭里响起乘务员那软如冰淇淋的报站声——春江南路站到了。
凯看了看时间刚好是十点,还有三站,自己就到家了。他掩了掩衣领以遮住车门外随着人流涌进来的风。
这时一个女孩从不远处跑来,敏捷地踏上车厢,随即车门也关上了。女孩就站在凯的身边,身子靠在扶手上,她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穿一件新白色的长长阔阔的风衣,淡蓝色牛仔裤和银灰色的皮鞋。女孩的表情模棱两可,平静的如一张洁白的纸页。她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车窗外急速跌向身后的那片黑暗。那款精致的白色小挎包随着车的晃动摇摇摆摆,偶尔碰一下凯的头发。凯微微挪动身子试图让女孩看见,自己身边人能坐下一个相对比较瘦弱的人。而女孩身材恰好是最合适的一个。
凯轻轻地咳了两声,他的动作和咳嗽声并没有引起女孩的注意,反倒是一个胖女人正盯着他旁边空出来的并不宽敞的座位。凯轮从胖女人的眼神里看到一种饥饿感。凯眯了下眼,一种莫名的沮丧打击了他此前一直保持的愉快的心情。他犹豫了片刻,忽然起身。胖女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冲过来像一座挨塔重重的坐落在位子上,凯残留在座位上的余温顷刻间便被胖女人吞噬的干干净净。
凯的心里一阵窃笑,这让他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而那个女孩也正侧过头来看着凯的脸。女孩的眼神很矛盾,既浓郁得如一洼绿草,鲜嫩欲滴,又干枯的像荒野里一从衰去的残枝,一点既燃。凯忽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凄凉感。也许是女孩的眼睛打动了他,凯想。
软如冰淇淋的声音又响起——温江区医院站到了
还有一站就到家了,凯想着有些犹豫。其实凯在这里下车也可以,距离自己家也不算远,和在下一站下车几乎是同样的路程。凯就这么一想的功夫,门已经关上了。凯看了看时间,距离下一站只有10分钟。再抬起头时刚才身边的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凯一进门看见姐姐也在。
凯姐,吃过了吗?
凯放下包,把风衣挂在衣架上。
姐姐吃过了,妈有些不舒服,打电话叫我过来了。
姐姐正在给母亲往卧室里端洗脸水。凯换了拖鞋进了母亲的卧室。
凯妈怎么了?
姐姐可能是脑血管的事,要不去医院吧,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凯嗯,那我去叫车,你给妈准备一下。
凯说着又穿上了风衣出了门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温江区人民医院。CT室里很清静,晚上看病的人少,何况现在已近午夜了。老人躺在CT机的病床上一动不动。凯和姐姐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凯看见母亲平平展展地躺在那儿,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灯光白亮亮的射在老人的脸上,脸上显得有些扎眼。这样的场景让凯很自然地想起生活中的某些情形,比如死去的人。凯德心里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母亲毕竟才61岁,相距那样的情形似乎还很遥远。
医生建议老人住院,因为老人的病情不容乐观。
凯住院吧,你没时间我来陪妈就行了
姐姐心眼善,这一点凯常常感到内疚。自己还是单身,好多情况下姐既要照顾母亲又要照顾自己,为此凯经常从经济上给姐姐很多补偿,毕竟自己的薪水很可观,而姐姐也正好需要钱来供孩子读书。
凯拿着处方去办住院手续,住院处大厅里一片寂静。
凯拿出钱来到住院部的窗口前。一排整齐的巨大的玻璃窗干干净净。因为是夜间,里面都挂着青蓝色的窗帘。窗帘把每一扇窗子遮盖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的空隙。里面的灯是亮的,外面也是亮的,尽管窗帘并不厚重却看不到里面。
凯来到九号窗口前轻轻地咳了两声
凯大夫,我办住院手续
凯知道值班的人可能在休息,所以并没有大声。里面没有反应。
凯大夫,我办住院手续
凯又重复了一遍,里面仍然没有人答应,一点动静都没有。凯有些急躁,点上烟深吸了一口。
凯晚上应该有人值班呀!
凯想。正在愣神的时候,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凯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了。
凯交多少钱呀?
凯探出头问,并把单子从取款槽递过去。
女人先交两千四吧
一个声音沙哑的女人声音从取款槽里飘出来,顺着那弯弧线漂进了凯的耳朵。
凯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并不好听,凯断定那定是个肥肥胖胖的中年女人,声音里似乎裹着一层厚厚的白色脂肪。
凯拿着找好的钱和手续单子去另一边的窗口交药钱。凯的皮鞋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踩踏出一串有节奏的响声,含蓄而沉稳。来到六号窗口前,凯有意提高了音调。
凯大夫,交款!
凯有些压抑,为什么都挂着窗帘呢?要是能看见里面的情形就会感觉自如和亲切多了。现在这样的感觉总是让人很迷惑,有种捉迷藏的意味,而自己就暴露着,随时都有可能被里面的人抓住。
凯大夫,我来交款!您快点好吗?
凯的声音很大,在大厅里甚至都有了含混的回声。凯有一丝温怒正悄悄地涌动。母亲还等着输液呢,这个医院的服务真是糟糕。凯想着又望了望其他的窗口。
大厅空旷的像一个巨大的罩子,凯就孤零零地悬在罩子里,看上去很滑稽。一盆高大的棕榈树站在落地门的旁边,伸手摊脚地龇着刚针一样的叶子。天花板上有一盏灭的灯,仿佛一只刚刚死去的金鱼的眼孔。凯使劲拍了拍玻璃窗
凯有人没有啊,快点好不好啊?
凯的眼睛有些充血,他有点急了。
忽然四号窗口里的青蓝色窗帘似乎轻微的动了一下,但没有声音。凯用眼睛的余光准确地捕捉了这个细节。他迅速来到四号窗口前
凯大夫,您看看,就这两种药,得多少钱呀?
凯说着把钱和单据放在取款槽里,随手又点上一支烟。打火机咔嚓一声闪出一道亮光,那亮光在凯的脸上洒出一片橘黄色的光晕,凯的脸一瞬间就被光晕涂染得红彤彤的。
正在此时大厅拐角的阴影里闪出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女护士的脚步不紧不忙,正朝着阴面不远处一扇紧闭的房门走去。也许是打火机的灯光闪了她一下,与护士下意识地朝凯这边望了一眼并停住了脚步,取款槽里的单子和钱以被里面的人拿进去了,凯等着时也正好看见了站在那儿的女护士。
女护士把脸又朝向准备去的那间屋子,但他的脚步并没有挪动,她正在那儿若有所思,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把头朝向凯这边。凯与他的距离稍远,灯光也昏暗,他看不清女护士的眼神。女护士微微探了探头,皱起眉并使劲虚起眼睛,努力的看着凯这一边。一瞬间她的面部似乎抽搐了一下,脸色顿时惨白起来。凯看到那女护士急促地踉跄了几步便像一尊白色石雕猛地跌进了那扇门。
凯忽然生出一种恐惧,他使劲晃了晃自己的头,以确定刚才看到的一幕是否是自己的幻觉。此时,那扇门已经紧闭的没一丝缝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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