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飞舞中,盖聂看着面前威严贵气的男子,半响才开口。
“秦国安定,商君变法,世家门庭衰落。阁下能调动军队弓弩,应是王侯。”
白衣人从容一笑,微微向少年拱手。
“嬴政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名如其人。”
盖聂闻言脸上没有得意欣喜,亦没有恐惧。
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君王,看着他傲然挺立的身姿,看着他锋利霸气的长眉,看着他讳莫如深的眸子深处跳动的火焰,那里是野心和抱负。
是世界上无法熄灭的火。
盖聂仿佛能被那火焰灼烧,连同着心里的温度也骤然升高,喷涌而出。
嬴政的目光落在盖聂身旁的剑身上,半响又遥遥看向远处的秦都中,最后又回到盖聂身上。盖聂这才看见,那双坚毅到近乎锋利的眸子里,有一丝惆怅。
"数位秦国先王日夜难寐,所求便是一统六合扫平四海。百年前秦国战败割地,仰人鼻息,今天才换的安宁。先生看这天下,诸国征伐不止,民生哀怨,可曾太平?”
“孤欲平定九州一统江山,还这天下太平。”
盖聂眉心一动,此言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嬴政抬手,长臂指向头顶浩瀚无垠的天空。盖聂看着他,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位真正的帝王,傲视着自己的国土,威严尊贵。
“孤需要先生的剑术。”
这样霸道的语气,全然不像是一个礼贤下士的王者应该说出的话,可它却偏偏叫盖聂觉得,这比世上任何的誓言都要诚恳真挚,比世上任何的请求都要谦卑婉转。
士为知己者死,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于是盖聂颔首,双手抱剑拱手:"多谢王上。"
只是他此时还不知,这一去便是二十年。
嬴政笑容愈深,看着身旁这个俊美如花的少年,心中激荡一时难以平静,只好寻别的借口与盖聂交谈。两人从黄昏谈到暮色深沉,从法治刑罚说到仁爱礼德,从水患旱灾说到商户赋税。
不知不觉已是暮色深沉,盖聂捡拾了一些枯草围坐篝火,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把枯草。那赤红的火苗舔舐着枯草,遇见柴木间光亮骤然变得愈发耀眼,恰似此刻年轻秦王的心。
他庆幸今日遇见盖聂。
他也恨今日才遇见盖聂。
如不是他今日剖心以待,错过定会追悔莫及。
"夜色已深,不如先生与孤一同进城?"
嬴政挑眼看向盖聂,虽是询问语气,实则却已经是决定了两人的行程。见盖聂点头,嬴政便拍了拍手,一声骏马的嘶鸣声从原处芦花中传来,一匹漆黑的高头大马从雪白的花丛中穿行而出,风驰电掣间已经来到嬴政身前。
那黑马通体漆黑,皮毛油光水滑,唯有眉心的一缕毛发是纯洁的雪色。黑马看见嬴政,低鸣一声垂下头,任凭嬴政替它梳理毛发。
嬴政看向盖聂,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然后把缰绳交到了盖聂手中。
"孤此行匆忙,没来得及为先生准备什么。此马名为踏风,从小陪在孤身边,是大秦军马的纯种血脉,七国之内再也找不出第二匹。”
嬴政望着盖聂,笑容不减。
“今天赠予先生,只愿宝马配英雄。"
盖聂怔愣,一时间竟然没有接住那缰绳。
那绳索从嬴政手中滑落,在风中摇晃。嬴政眯起长眸,笑容淡淡:“怎么,先生不喜欢踏风?”
踏风不愧是军马,即便缰绳无人握住,依旧悄悄立在原地,半步不迈。听见主人唤名,这才猛地抬起头扬了扬脖颈,不耐烦的打了个鼻息,从高处睥睨着身边陌生的少年。
“并非如此,在下只是觉得踏风能一直陪在王上身边,很不容易。”
盖聂伸手握住踏风的缰绳,瞳子微微摇晃着,倒映出少年君王孤绝的面容,一时叫人辨不出他下句话究竟是说人还是说马。
“若是这样送了,只怕他会难过。”
话音刚落,嬴政便忽的垂下他狭长的眼眸,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盖聂握着缰绳,目光落在踏风身上,两个人都沉默下去。
半响,年轻的秦王将面具再次覆于面颊上,翻身上马,朝着面前的盖聂弯腰伸出手。
“回城吧。”
盖聂看着他的手,瘦长有力,掌心有薄薄的一层茧,想来也是练剑挽弓的人。他握住嬴政的掌心,足尖点地,一个翻身便跃上马背。
只听嬴政猛地一握缰绳,踏风嘶鸣跑开,两旁的道路都模糊起来。名马大多脾气暴躁不易驯服,踏风也不例外——许是今天见了生人的缘故,嬴政有意赶往官道,它却执意顺着最短的路程奔去。
这一路马蹄不停,所到之处,芦花被搅得四处飘荡,宛如鹅毛大雪纷飞,映得人眼前白茫茫一片。远远看去,只见个模糊的影子在夜色里背负着两个少年,飞驰于芦花之间。
盖聂扶住嬴政的腰身,指腹摸到了他柔软外衣下坚硬的软甲,凉意渗骨。
不过片刻,两人便到了芦苇荡的小河边。过了河便是国都城池,夏季炎热,踏风见到河水愈发兴奋,直接迈开蹄子冲向河水中。
四溅的河水落在嬴政和盖聂脸上,一片凉爽。夏风裹挟着漫天的芦花遮住了人的眼眸,决心让两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可踏风却是万里挑一的名驹,后蹄发力前蹄一跃,奔腾而起。那嘶鸣的骏马奔驰在空中,一跃近乎一丈,两个少年长腿紧贴马肚,随之跃空,齐齐看向马下。
马蹄渐起的水花如同月光般闪烁着光芒,河上漫天芦花洒洒洋洋,芦苇间里萤火虫若隐若现的绿光,不远处还有点点火苗微弱的亮着。
若有风来,便可席卷大地。
那是嬴政与盖聂的篝火。
Ps.大家莫要学盖聂,出门点火去逛街。
山上一把不灭火,出门政聂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