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卿

城主的脚步转过书架，停留了半刻。

阴冷的视线在书架后一寸寸扫过，没发现什么异样，面色有些缓和。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商玖抬眼环顾四周。

这里四面昏暗幽闭，似乎是个暗道。

暗道修筑得极为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此时，商玖的身体正紧紧靠在那人身前。

身后那人清浅的呼吸就在商玖的耳边，两人之间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后，身后那人才放下了掩在商玖唇前的手。

商玖觉察到那人缓缓松开了自己，而后柔荑落入了一只宽大的掌心中。

似乎是怕弄疼她，那人手上的力度温柔，牵着她一步步向着暗道另一头走去。

走了一段，暗道深处隐隐有微弱的光线传来。

借着这微光，商玖在黑暗中描摹起身前那人的身形。

那人身影欣长，稀微的光为他清瘦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

暖意自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是令人难言的心安。

在暗道中走了许久，离出口越来越近，眼前随之明亮了起来。

尽头处是几级石阶，石阶上方透进几许天光。

这时，身前那人忽觉手下一空，下一刻，一柄灵力凝聚而成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后颈处。

那人似乎早料到了商玖的举动，只微微侧首，面容平静。

商玖握着手中的匕首，抬头望了眼石阶的末端，冷冷出声道：

“这是何处？”

闻言那人似乎弯了弯唇角，开口时话音里带了些笑意。

“城主府。姑娘来时不是便知道了？”

那人嗓音本就温润如玉石之音，如今带了几分笑意，更是温和得令人沉溺。

商玖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追问。

石阶上忽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擦声，而后一道脆生生的少年声响起：

“少主，你在里面吗？”

听见声音，商玖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向那人颈间凑近了几许。

无声的要挟。

察觉到商玖的动作，他面上依旧没有一丝惊慌，向着石阶的方向微微仰首道：

“我在这里。你不必担心，我很快便上来。”

少年在上头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回来，急得团团转，现下听到了他的回应，方放下心来。

“那奴先去门口替少主守着，少主上来时小心些。”

说完便一阵衣衫摩擦声，少年站起身理理衣衫跑开了。

商玖细细琢磨着少年口中这声“少主”。

眼前这人在城主府中的身份看来不低，只不知他和方才屋中那人是什么关系？

他似察觉了商玖的想法，向着身后温声开口道：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请姑娘在府中饮一盏茶？”

商玖盯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

而后他颈间的刀刃移开了些许。

商玖跟在那人身后拾级而上，到与地面的交界处时，许久未接触到光线的双眼一遇日光便不适地眯起。

不知是否有意，那人微微横过手臂，宽大的衣袖替身后的人遮去了一半刺眼的日光。

石阶的出口是一间装饰简单的书房。

两排高大的木质书架间摆放了一张矮几，两侧各有一座圆席。

商玖注意到，书房四处都竹质的横栏，似供人搀扶使用。

他进屋后便一路垂手扶着横栏，稳步向着矮几走去。

在几前跪坐下后，伸手取过几上的茶壶，动作缓慢却流畅地斟起茶。

“这暗道是家父于在下年幼时修筑的。”

“儿时父亲对在下管教颇为严格。为了能随时督查功课，父亲便着人修筑了这条通到书房的暗道，每日经暗道至此检查在下的功课。”

“后来在下年岁渐长，功课再不必父亲操心了，这条暗道便多年无人问津。”

他将斟好的茶递到座前，这才抬首向商玖的方向望去。

一双褐色的眼眸目光暗淡，没有焦距。

商玖倚靠在不远处的书架前，垂眸看着他斟茶的动作许久，突然开口道：

“那日你知道我在房中？”

“是。”

他没有丝毫犹豫，开口答道。

商玖其实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凭着直觉问出了口。

早在石阶下时她便认出了他，花楼中竹帘后的那个人。

方才见他斟茶时行云流水的动作时，心中便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他的感知并不同患有眼疾之人一般闭塞。

似乎察觉到了商玖心中疑虑，他极有耐性地开口解释道：

“在下自幼患有眼疾，目不能视，因而其余感官也较一般人更敏锐些。”

他的回答应证了商玖心中的答案。

这人明知她在房梁上，却装作不知；

同样，明知当日那女子是被妖族所伤，却选择了隐瞒事实。

那么。

商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道：

“你到底是谁？”

他垂首笑了笑，面容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出声积石如玉。

“在下蜀卿，家父是扬州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