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渺用力的揪着自己的衣摆,不断的挤出多余的水。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回去吧。”
她的手微顿。
“回哪里去?我是要来捉妖的。”
他轻声笑开,“捉妖?就凭你?!连几只蝙蝠都怕,你有什么本事能捉妖,只怕是送入妖兽口腹之食!”
沧渺低垂着头,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指尖冰冷泛白,浑身冷到彻骨。
她从来没被任何人看得起,不管是在没有遇到师尊前,还是在灵山的这么多年,抑或是自己下山。没有任何人觉得她能够完成这一件事。
她真的很没有用......
少女本是小声的啜泣,可是胸廓不断的起伏,让她难受得不好呼吸,哭声渐起,男子烦躁的打断她。
“够了!嵘山没有什么妖兽!你也看见了,那些采药人都只是因为自己的贪婪才付出了代价!”
“我救了他们,他们不知感恩,还试图得到更多更珍惜的草药,所以不肯下山,他们是因为自己的贪婪才付出了代价!”
“所以,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沙沙......
步履行过山洞,人已然离去。
沧渺处在黑暗中,不断的回想起他的话,还有师姐的话,师尊的话。
黑眸清冷泛着微亮的光,如同暗夜里的星子。
“嵘山没有,那我就去苍梧山。”
没有师姐,没有师兄,没有师尊,也没有旁人的帮助,只有她一人,只有她一人......
她也学着用一根长木棍探路,小心地留意着周遭的环境,夜幕之前她回到了早上来的沼泽,放下木棍,口中念着庖厨的师兄为死去的小动物念的往生咒。
一念往生,莫踏前尘!
有鸟雀惊飞,随着咒声盘旋不断,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异常。
看着平静的沼泽,沧渺越发的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师尊说,灵山被尊为仙山,是人心所向,是因为有人相信他们,捉妖除恶,行善济民,我是灵山里的人,自然也要肩负起使命。
高高的树上,只有火堆的光亮才能照到,人影微动,轻叹四字。
“不自量力。”
不过他有些好奇,她是怎么送死的,是自己进入妖兽的口中,还是一口吃掉,或者是被分开后好几口吃掉,苍梧山上的猪妖可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
第二日黄昏才到苍梧山。
山脚下是破败的村庄,能搬走的人早就搬走了,如今剩下的只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一个小女孩,那个孩子站在墙根,警惕的看着她。
沧渺向老人打听了山上的妖兽,还留下了一些自己的口粮,准备了对付妖兽的法宝才开始上山。
茂密的树林,深绿的叶片遮盖头顶的落日余晖,越往深处走就越黑,她举起照明的火种,小心的往前探路,荆棘丛生,划破她的衣摆,寒风瑟瑟,火焰飘忽,似有物鸣啼,唉声嘁嘁。
等她护住了火种,再往前走时,听见人声。
像是落入陷阱又无人相救的嘁嘁哀叹。于是她寻着声音的方向找去,手也紧张的攥紧,待她走近时也被眼前这一幕刺痛,凄楚的老人浑身泥泞,小腿被捕兽夹夹住,鲜血淋漓,黝黑的眼眸在看见来人时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哎呦,小姑娘,快来帮帮老头子我,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被我一脚踩中了。”
她握紧了火把,先是去看了夹住他小腿的扑兽夹,老人眼眸一转,又哎呦起来。
“小姑娘,快来帮我啊!帮我把它掰开。”
“老爷爷,你这我也掰不动啊,你等我一下,我去叫救兵。”
她转身就要走,怎料被人一把揪住衣摆。
身后低低的哀声也变得尖利起来,她抽出法宝,一下子扔在他头上,揪衣角的老爷爷一顿,两人面面相觑,什么也没发生,她惊的继续扔法宝,结果只是爆出来一两个焰火似的苗,闪了一下就泯灭在了夜色中。
她急的冒冷汗,不管是啥就往那头上砸,眼见距离越靠越近,一道寒光闪过,她的衣角被划破,终于摆脱了桎梏。
来人一身黑衣长发,仿佛要融入夜色中。
“快走。”
只一瞬,她就跑了几米远,打斗声不绝于耳,远远听见树木倒下的声音,还有尖利的嚎叫声,终于到了她觉得安全的地方,她静静的躲在石头后面,累的喘气,只能听见心脏咚咚咚的声音。
暗夜里,又恢复平静,这一刻万事皆有可能。
黑衣人,老头,究竟是谁胜谁负。
...悉悉索索,她屏住呼吸,静静的猫着身子,就在那时候她所有东西都扔出去了,所以现在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嘴,附耳轻声道。
“别叫,那只妖有帮手,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说完,那人就直直的倒在她的身上,差点就没撑住他,她撑着这个单薄的人,这一摸湿答答的,在月光下黑红黑红的,当即把外衫褪下,把他直冒血的腰部缠住。
有血迹是很容易被人找到的,缠住以后她就拖着他赶快离开,那里残留的血会引来妖兽,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走了不知道多久,半靠在她背上的人终于清醒了点。
“左边。”
低声的呢喃,却像是用尽了留存的所有力气,说完两个字以后又没了意识。她只好听话走左边,不知道走了多久,看见大石下勉强算是遮蔽的地方才停下来。
她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人,搜遍全身,也只有一串手链,据说可有安抚养神之效,赶紧解下戴在他手上,双手捧紧他的手,不断的哈气,想让他暖和起来,可他的手还是凉得沁人。
她又想去找些草药给他包扎一下,但是又怕妖兽跟来,只敢摘了些周边的草嚼烂了给他覆在伤口处。有没有用她是真不知道,如今这个样子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都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叫她。是那些熟悉的声音,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待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声音也越发的清晰。
沧渺转头看向身边,自己的外衫在地上,早已没了黑衣人。想是他伤好了,不便示人吧。
她拾起外衫,却看见一条通体纯黑的蛇,身上满是伤痕,她惊了一跳,却见黑蛇睁开眼睛,艰难探头往另外一个方向滑动,浑身血迹斑斑,行动缓慢,似乎下一刻就闭上眼睛不动了。
沧渺看着黑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外衫给它盖住。
“你要是听懂我的话就别走了,有人来找我了,你要藏好,不能被抓到。”
果然,那外衫下没有了动静。
她这才放心的从大石下出去,寻着声音找到了师父师兄师姐们。师父也没有想到她会自己跑出来,还跟妖兽拼个你死我活,还好人没事,虽然有点生气但还是夸赞了她。
就在大家准备回去的时候,沧渺鼓足了勇气。
“师父,我不打算回去了。”
一身青衣的仙人似乎有些意外,但也耐心询问。
“为何,在宗门不是好好的吗?”
“师父,您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其实这些天我想了很久,直到我下山,我现在终于能确定我自己的道。”
“师父你曾说灵山捉妖除恶才使人心所向,可世间妖物众多,恶无尽处,灵山只有一座,徒儿愿留在尘世除尽恶妖,还望师父成全。”
说完便重重一磕,青衣仙人半响没说话,师兄师姐们也小声议论,虽勇气可嘉,可这实力不行。
“也罢,也罢。你既心意已决,便随你去吧。”
沧渺抬起泪眼,“多谢师父成全,只是沧渺有愧师恩,无以为报。”
话毕又磕了三个头,如此便是还了情,可这恩情之深,又非三个头就能还完,只愿今后每去一处便为师父祈福。
临走时终有不忍,给了她几件东西,还留了一句话。
“去吧,还能救活。”
沧渺此生遇两恩人,一是师父,从小把她捡回去,慢慢教导,此生无以为报,唯有除恶已圆师父心中大义。二是小黑蛇,以命相护,今后相互扶持,定是路上的好伙伴。
她小心的将手中的丹药喂进黑蛇嘴里,不多时他便化了人形。
“多谢。”
她笑了笑,“应该是我多谢。”
“我刚刚听见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降妖除恶。”
“一个人?”
“小黑蛇,我们是朋友吗?”
“算是吧。”
“那我们一起呀。”
小黑蛇沉默,“我就是妖,你让我在妖界怎么混下去。”
“那你都打猪妖了,再说了,只打恶妖。”
“可是......”
“小黑蛇,我们是朋友啊。”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小黑蛇满脸愁容,“你是想去送死吗?”
“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