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哪吒“人与妖族？”

哪吒原本也只活了三岁，这三载的时日里更是十分顽劣，并不怎读书学习的，不过即使是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之人，甫听了敖丙这话，想必也要瞪目结舌半晌。妖族与人类似乎自二族诞生之伊始便处于一种仿佛永远不能停歇的争斗之中，二族都是族众兴旺的，人类体力法术不比妖族，但胜在头脑聪慧，懂得智取，妖族虽力大身强，脑瓜却大都不比人类灵光，如此旗鼓相当的两个族群似乎很难不为谁才是这大地上的主宰者而争斗，千万年来，这已是大地上生活着的所有种族默认之事了。饶是哪吒这样有些不学无术意味的顽劣孩童，也因为父母时常与妖怪作战护卫关中百姓而早早地明白其中因果，此时听得敖丙之言，自然难免惊讶。

敖丙见哪吒喃喃的重复了这一句后便无下文，脸上遂产生了无奈而略显失落的笑。

敖丙“是很奇怪，这样的理想，大约是不能实现的，”

他把视线挪开，同哪吒方才一样，望向满天星斗，叹息着低声道，

敖丙“但同样是天地孕育的生灵，何以人得以正常的，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之下，而妖便需藏匿踪影，无法与人类一般，磊落无碍地行于光明，率性而活呢？”

敖丙“哪吒，”

哪吒本来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可敖丙却根本不待他出言，那一双澄蓝的眸眼倏忽闪烁出光芒，仿佛他方才凝视星空时，正有星子坠于这碧空澄海般的双瞳之中。他很激动地欺身上前，急切道，

敖丙“哪吒，人分善恶，妖亦如此，对吗？”

哪吒一时没能回应他这样深切渴盼。

对于哪吒而言，他至今仅有三年的生命中，大多时候所知的，是妖类皆是十恶不赦之徒。他父亲母亲练就一身的绝佳本领，也无非是为了斩妖除魔，护佑一方百姓的安康，就连他自己——就连他自己岂不是也为母亲总是出去为民除妖而无法陪伴自己而感到和气恼吗？不能埋怨他此时的呆钝，他是一个聪慧的孩子，可这并不在他理解和明了范围之内。

敖丙茫然地望着他，一时间静默以致使了尴尬，他整个地好像被白蜡固封了一般，僵直在那儿，然后猛地颤抖了一下，突然放松了身子，颓然了腰，脖子断了似的垂在胸前，一种产生了希望后又将自己打回无望深渊的加倍的绝望。他苦笑道：

敖丙“是我勉强你了。”

哪吒“不……”

哪吒此时猛然抬起头，声音游走于高低之间，

哪吒“你说的是对的……你也是妖，可你却是我唯一的朋友，拼上自己也要与我共同进退，你也救下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连我自己，连我自己不也总给人称作小妖怪吗？人类之间也是有法度的，凡触犯刑律者，也必得受罚，我虽不曾见，却也知道，法度便是人情最低的限度。既然世上总有那样多的人触犯了刑律，一定也是有无数的恶人的，而妖怪，其他的我并不知，可你，你是我见过的，除了爹娘以外最好的一个了！”

相比于发自内心的认同，哪吒此时迫急的出言大抵更类似出乎于一种抚慰的渴望，敖丙此时的神色令他心中鼓胀出酸苦之味，仿佛无数的，绵密的针，刺得他心头迟钝的疼痛。此时哪吒实在想不到什么理性的东西，而他这个人，本也是冲动而不计后果的，要他仔细地思量妖族与人类的善恶之差，是一件过分勉强的事情，他内心中本能的冲动是怜惜，是不愿眼前这个多次嫌恶自己身份的龙族再如此自厌下去，所有出口的话，也大多就仅发于此而已了。

自幼所形成的的观念，哪能由一个虽一见如故，却也仅仅相识了几日的妖改变呢？

对于哪吒而言，他心中对于敖丙的情谊能够改变的东西有很多，但对于根深蒂固的观念，大程度上是无能为力的。

他紧紧盯着敖丙，看着那双蓝眼睛里渐渐又亮起了光泽，心中只是单纯的快慰。他想看见眼前这自己的半身快乐，也许是灵珠魔丸昔日本同出于混元珠而产生的的源自于他俩生命之根源的羁绊致使的，但至少在此时此刻，敖丙能够放下心中挂碍，便是哪吒最大的愿望了。

于是他将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笃实得像是晚归的游子回家时桌上摆好的一碗热粥：

哪吒“我相信你可以实现这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