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思的目光并未在她狼狈的姿态上过多停留，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白九思“既是约定，自要清晰明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平滑的木质表面轻轻划了一下。
白九思“本尊放你走不难。只是，他日若需你践诺，不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岂非徒增寻找的烦扰？”
云萝强忍着膝盖传来的刺痛和那份几乎要将她刺穿的羞辱感，撑着地面站起身，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脸色惨白如新雪。
她站定，抬起下颌，清亮的目光里再看不到一丝动摇，迎向白九思的目光。
云萝“我名云萝。”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带着被压抑至极致而磨砺出的沙哑。
云萝“若尊上需要我，”
她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
云萝“来青丘便是。寻姓云的……”
白九思“云萝……青丘……”
这个名字和归属之地落在白九思耳中，他执壶倒茶的动作骤然凝滞在半空。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掀起了暗涌。
青丘？万妖谷，禁忌咒法，妖王锁链……他这少女身上隐隐共鸣的力量……竟是源自那里？
他握着壶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瞬间的发力而显出清晰的白印，指腹压在那温热的紫砂表面
妖王为何要如此折磨一个青丘狐族？这少女身上的灵力异状和她自称的“妖”……似乎矛盾至极。
当壶中一线清亮的茶汤终于落入杯中，他的眉梢眼尾，甚至指尖微微绷起的力道都已恢复如常。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幽深的眸子重新落在云萝苍白的脸上，眸光沉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白九思“青丘……”
他低低重复了这两个字，尾音轻得几乎散在殿中浮动的光尘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白九思“本尊知晓了。”
白九思“带她出去吧。”
白九思侧过脸，仿佛刚才那个叩首行礼的场面从未发生，对着虚空吩咐了一句，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淡漠。
无声无息间，一个之前曾阻拦过云萝的侍女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殿门阴影处，恭敬躬身。
龙套【侍女】“是，尊上。”
她小心地向前几步，对云萝做了个无声的请势。
终于等到这一刻。
云萝没有半分留恋，甚至没有再看案几后那位神祇一眼，她强忍着脚步的虚浮和膝头的锐痛，毫不迟疑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跟着侍女，快步朝殿外那片流动着金色霞光的方向走去。
她的身影，像一抹孤绝的红，融入了殿门处涌入的温暖璀璨的光芒里。
案几后的白九思，在云萝身影消失在炫目金霞中的最后一瞬，垂在身侧的长袖极其隐蔽地、迅疾地轻挥了一下。
一点微芒，无声无息地从他袖底飞出，快逾奔雷，又轻盈得如同幻影，穿过明澈的空气，穿越那侍女的身侧，准确无误地没入云萝背后。
他下了符咒。
一丝冷意，冰得刺骨，在云萝后心处如同被极地的雪花轻轻贴上，瞬息而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穿过殿门时带起的风过于寒凉。
白九思的目光追随着那点冰晶消失的最后光点，直至它彻底融入云萝的背影。
他重新端起那杯茶，茶水已温，他静静看着杯中，许久没有动作。
殿内再无他人，只剩下他，和那杯渐凉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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