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雷殿的内殿光线被调和得柔和,巨大通透的窗棂外流淌着丹霞谷如梦似幻的光,映在白九思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
他端坐于窗下一张深沉的灵木案几后,姿态闲逸,那份来自九天神尊的威仪,沉甸甸地压向云萝身上。
云萝站在殿心,踏在冰冷的地面,红衣似血,单薄而固执。
身体里未愈的伤势被方才在谷中迷阵里的仓皇奔走牵动,丝丝缕缕的锐痛在经脉里钻,她紧咬着牙关,脸上却分毫未露,只一双眼眸亮得惊人,戒备直刺向案几后的白衣神尊。
白九思的目光在她紧绷如弓弦的身体上淡淡扫过,掠过她苍白脸颊上因强忍痛苦而微微滑落的冷汗。
他唇角似乎牵动了一下,一个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
金丝楠木盘托上的紫砂小壶嘴,袅袅升腾着纯净如月华般的白气。
他动作从容不迫,执起壶柄,微倾,一线碧翠清透、内蕴金丝般灵气的茶汤落入同样质地的薄胎茶盏中,发出细微而悠长的泠泠水声。
他将那盏刚刚满上的茶轻轻推至桌面一侧,并未递给谁,更像是为自己添了一盏。
白九思“本尊若真有加害之心,”
他开口,声音不高,清透得像这满谷流淌的山泉。
白九思“你昏迷在万妖谷那刑柱之上,任由你流血而亡,或任由你那妖王的咒法啃噬干净最后一点生气,岂不是最省事的法子?何须耗费神力带你回这丹霞谷,又何须用这等上清玄元露滋养你的伤体?”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云萝因失血而干裂的唇上。
白九思“小姑娘,紧绷至此,不累么?”
那盏置于案上的茶,温润的光泽映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与他话语中那丝似有若无的、近乎嘲弄的温和形成一种诡异而刺人的对比。
云萝胸中那口气被死死压在喉间,警惕并未因他这番话而消散,反而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更深。
沉默是无声的对抗,在空旷大殿里蔓延。
时间仿佛凝固。
日光在窗棂上的雕花间悄然挪移一寸的距离,在地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终于,云萝脚腕微微晃了一下,牵动伤口。
他说的……确实道理。
无论目的为何,她此刻的性命存续,是眼前这男人以神力强行维持的。
紧绷的身体像是一张拉得太久的弦,缓缓地松懈了几分。
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从她眼中消融了些许。
一步,两步。
赤足踩在冰凉玉砖上的触感清晰传来。
云萝一步步走向那巨大的案几,走向白九思。
红衣在地面拖曳出轻微的窸窣声,衬得殿内更静。
她在案前停下,隔着那散发着清香的茶盏,与白九思那双沉渊般的眼睛直直对上。
云萝“救命之恩……云萝…记下了。”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重伤初醒后的干涩,语速刻意放得平缓,却无法掩饰那份疏离和急迫。
云萝“现下,恳请尊上……放我离去。”
她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孤注一掷般的恳请。
云萝“我有要紧之事,非做不可……片刻……也耽误不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