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织夕是被一阵刺痛弄醒的。
后颈那枚青紫色指印像被火烤着,她睫毛剧烈颤动,首先撞进瞳孔的是头顶斑驳的藻井——雕着缠枝莲的木头上落满灰尘,有细碎的木屑正簌簌往下掉,砸在她额角。
"那女的怎么还不醒?"
"急什么,麻药劲儿刚过。"
陌生男声从左侧传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
许织夕喉咙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记得自己明明在和衿岸对峙,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
原主身体里那个总说"攻略BOSS才能回家"的系统,难道在搞鬼?
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捕捉到的是自己身上的红盖头。
金线绣的鸳鸯在布料上张牙舞爪,喜服的缎面蹭得皮肤发痒。
正对面墙上挂着一面铜镜,映出她泛白的脸——盖头被掀到肩头,露出半张染着胭脂的脸颊,倒像极了被强行装扮的纸人。
"醒了。"
左侧阴影里走出个戴银框眼镜的男人,西装革履,袖口却沾着暗红污渍。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睛:"欢迎来到'神明游戏',各位被选中的幸运儿。"
许织夕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注意到这是间老式婚房,除了自己,还挤着四个活人——墙角缩着个穿卫衣的小奶狗男,正用指甲抠墙皮,指缝里全是血;对面木凳上坐着个胖男人,腮帮子鼓得像癞蛤蟆,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发愣;还有个穿工装的高个男人靠门站着,手里攥着半截断刀,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什么狗屁游戏。"胖男人突然踹翻木凳,"老子在工地搬砖好好的,被人打晕拖到这儿,你们当老子是傻子?"他冲银框眼镜男扑过去,却在离对方三步远的地方猛地顿住——不知何时,门后转出个扛大刀的男人,刀刃泛着冷光,正抵在胖男人后颈。
"规则一。"银框眼镜男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擅自攻击引导者,抹杀。"
大刀男咧嘴笑了,刀背重重拍在胖男人后颈。
胖男人踉跄着栽倒,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他捂着头抬头,正好对上大刀男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眼睛,眼白里浮着密密麻麻的黑纹,像爬满蛆虫的烂肉。
许织夕的手指在喜服下蜷缩成拳。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系统机械音:"叮——检测到宿主进入副本《鬼新娘的聘礼》,当前存活玩家:5/5。"
系统?
她猛地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总催她"亲亲抱抱举高高攻略BOSS"的蠢货声音,此刻却像换了副腔调:"宿主可通过'意识默念'查看角色面板。"
许织夕喉结动了动。
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查看面板。"
半透明光屏在眼前展开:
【宿主:许织夕】
【身份:替嫁新娘(剧情关键人物)】
【技能:初级符篆(原主遗留,需鲜血激活)、恋爱脑被动(?)】
【存活条件:完成鬼新郎的聘礼要求(未解锁)】
【死亡惩罚:魂飞魄散(不可复活)】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许织夕终于确定这不是恶作剧——原主那套"恋爱攻略"的疯话,很可能是系统为了迷惑她故意灌的。
她摸了摸兜里的桃木剑,剑身贴着皮肤的凉意让她稍微镇定些——原主是道士,这剑该是真家伙。
"现在解释规则。"银框眼镜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们被选中参与'神明游戏',每通过一个副本可获得奖励,累积奖励足够就能回到现实。
当然——"他推了推眼镜,"通不过的话..."
大刀男的刀突然劈在胖男人脚边,青砖裂开蛛网状的缝。
胖男人尖叫着往后缩,后背撞在红漆婚床上,震得床头的喜烛摇晃,烛泪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又嚎了一嗓子。
小奶狗男突然发出抽噎声。
他缩成更小一团,卫衣帽子滑下来,露出额角一块青肿:"我...我就是在便利店值夜班,突然眼前一黑...是不是我妈找的那什么大师说的...撞邪了?"
许织夕望着他发抖的肩膀,心里突然浮起个念头——这些人,可能和她一样,都是被系统或者什么东西强行拽进副本的。
原主记忆里总说"玩家"、"NPC",难道这些活人里,有些是真正的玩家,有些是剧情里的NPC?
"各位。"银框眼镜男拍了拍手,"现在请接收新手提示。"
许织夕眼前的光屏突然变换,弹出一行血字:【您已绑定新手保护符(24小时),请在今夜子时前完成鬼新郎的初阶聘礼——】
"咚——"
一声悠长的钟声炸响。
许织夕猛地抬头,发现房梁上不知何时垂下一串铜铃,红绸裹着的铃舌正在摇晃。
那钟声像是从地底传来的,震得她耳膜发疼,喜服下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婚...婚礼钟。"小奶狗男突然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我奶奶说过,老时候办冥婚,要敲九声铜铃引鬼新郎...现在这是第几声?"
第二声。
许织夕看见胖男人额头上的汗滴砸在青砖上,晕开个深色的点。
大刀男的刀在手里转了个花,刀刃映出窗外的月亮——月亮被乌云遮住半边,像张咧开的嘴。
第三声。
系统提示突然变得急促:【警告!
鬼新郎已感知到新娘气息,剩余安全时间:00:59:59】
许织夕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喜服里的桃木剑在发烫,像在提醒她什么。
银框眼镜男不知何时退到了阴影里,只剩镜片偶尔反光;大刀男的刀尖点地,在青砖上划出火星;小奶狗男开始念阿弥陀佛,声音抖得像筛糠;胖男人还瘫在地上,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那红绳突然开始冒烟,焦糊味钻进鼻腔。
第四声。
许织夕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人类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拖着铁链,在青石板上蹭出刺啦刺啦的响。
她后颈的指印突然又开始疼,比刚醒时更剧烈,像有人正用烧红的针在戳。
第五声。
小奶狗男突然跳起来,抓起桌上的喜秤就要砸窗户。
大刀男的刀"唰"地扫过去,喜秤被劈成两半,木屑溅在小奶狗男脸上。
他捂着脸蹲下,指缝里渗出血:"我不想死...我不想当鬼新娘的祭品..."
第六声。
许织夕摸出桃木剑。
剑身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她能看见剑身上浮起淡金色纹路——原主的符篆,需要鲜血激活。
她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然后用舌尖血抹过剑尖。
第七声。
门外的铁链声更近了。
许织夕听见有人在哼戏文,调子又尖又细,像用指甲刮玻璃:"红妆轿,白幡飘,鬼夫等在奈何桥~"
第八声。
胖男人突然指着许织夕尖叫:"她身上的喜服!
刚才还没这么红!
现在红得像血!"
许织夕低头。
果然,喜服上的金线正在渗血,原本绣着的鸳鸯眼睛变成了两个血洞,正"滴答滴答"往下淌血。
她的胃里泛起酸水,但握着桃木剑的手更紧了——原主的记忆里,衿岸是这个副本的BOSS,可现在来的,会不会是另一只鬼?
第九声。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穿月白长衫的男人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把影子拉得老长。
许织夕望着他腰间挂的玉佩,突然想起前一章结尾——这是衿岸的玉佩,雕着并蒂莲的那块。
可他的脸被阴影遮住了。
许织夕只能看见他嘴角的笑,像沾了血的花瓣:"我的新娘,让你久等了。"
小奶狗男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胖男人开始往床底爬,却被大刀男一脚踹出来。
银框眼镜男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来:"各位玩家请注意,鬼新郎已抵达,初阶聘礼任务正式开启——"
许织夕握紧桃木剑,盯着衿岸一步步走近。
他的鞋尖踢到胖男人的红绳,红绳"啪"地断成两截。
系统提示在她眼前闪烁:【请宿主完成初阶聘礼:让鬼新郎为你戴上婚戒(当前进度:0/1)】
婚戒?
许织夕望着衿岸伸出的手,他掌心躺着枚黑玉戒指,戒面刻着缠枝莲。
她后颈的指印突然发烫,原主记忆里闪过片段——这戒指,是原主上辈子欠衿岸的聘礼。
"怎么?"衿岸的指尖掠过她耳垂,"害怕了?"
许织夕望着他黑瞳里翻涌的雾,突然笑了。
她把桃木剑往身后藏了藏,故意凑近他:"鬼新郎不是该主动些吗?"
衿岸的瞳孔收缩成细线。
他的拇指碾过她唇上的血珠,凉得像块冰:"你和那些哭着求饶的玩家不一样。"
"因为我是来成亲的呀。"许织夕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却把脸又往前送了送,"不是说,鬼也会动情吗?"
空气里的温度更低了。
衿岸的手指扣住她后颈那枚指印,许织夕疼得倒抽冷气,却看见他喉结动了动。
他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重物砸地的响。
"那女的怎么回事?她难道不知道衿岸最恨主动凑上来的人?"
"嘘,没看BOSS没杀她吗?说不定..."
许织夕望着衿岸转身走向声源的背影,摸着发烫的耳垂。
系统提示突然弹出新内容:【检测到玩家王厉进入副本,当前存活玩家:6/6】
她低头盯着自己发颤的手,又摸了摸兜里的桃木剑。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影子——刚才还挤在屋里的胖男人和小奶狗男,不知何时都退到了墙角,正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她。
许织夕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来成亲",可能被所有人当成了疯话。
但她不在乎——她得先弄清楚,这个说要和她成亲的鬼新郎,到底是敌是友;更得弄清楚,当那个叫王厉的玩家出现后,这些人...会不会对她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