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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私奔碎月夜

百叠衣

陈昀在整理《华严经》第七十三卷时,发现了那个致命的错处。

经卷的函套内侧本该有他上月做的朱砂标记——三点成簇,形如梅蕊。如今标记仍在,位置却向左偏了半寸。他猛地合上经卷,铜扣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有人动过他的经书。

冷汗顺着脊梁滑下。陈昀环顾四周,藏经阁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供桌上的长明灯比往日多添了油,窗棂上新糊的桑皮纸还带着潮气,就连他常坐的蒲团也被换成了更厚实的新品。

太整洁了。整洁得像等待检阅的军营。

"大人,今日还去齐府送经么?"小沙弥在门外探头。

陈昀摇头,从暗格取出百叠衣细细检查。衣襟处的银线有被利器挑过的痕迹,腰间玉铃的璎珞也重新系过——不是他惯用的金刚结。

"最近可有香客进过藏经阁?"

"前日有位女施主,说是为亡夫祈福,要抄《往生咒》。"小沙弥想了想,"穿着丁香色比甲,戴着帷帽。"

陈昀的指尖陷进百叠衣的褶皱。丁香色是尚宫局低级女官的服色。他早该想到的,齐夫人那封密信送出已有五日,按皇城司的效率,足够他们搜遍真君庙每个角落。

"备些干粮和清水。"他忽然说,"再把我那件灰布直裰取来。"

小沙弥瞪大眼睛:"大人要远行?"

陈昀没有回答。他走到院中的老槐树下,从树洞里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齐夫人上次给的安神香方子,背面密密麻麻记着冷宫守卫轮值的时间。纸上的墨迹被树汁浸染,晕开成诡异的青紫色,像淤血的皮肤。

日落时分,陈昀在香炉里撒了把迷迭香。烟气升腾中,他褪下百叠衣,换上了那件灰布直裰。镜中人瞬间从云端跌落凡尘,只剩眉眼间残余的几分书卷气,还能看出是个读过圣贤书的。

"把这个交给住持。"他将百叠衣递给小沙弥,"就说......我借走的东西,今日还了。"

小沙弥接过法衣时,一滴泪砸在银线上,立刻被吸收得无影无踪。"大人还会回来么?"

槐树的影子斜斜切过庭院,像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陈昀摸了摸小沙弥的光头,从怀中取出个锦囊:"若是明日午时我还未归,就把这个烧了。"

锦囊里装着齐鸾给他的所有信物:青玉簪上折下的鸾鸟翅尖,写着"盼君"的杏花笺,还有那缕系着红绳的发丝。唯独缺了羊脂玉佩——此刻正贴在他心口,温润如故人指尖。

冷宫西北角的守卫果然不在。陈昀贴着墙根潜行,每走几步就停下倾听。秋虫的鸣叫里混着遥远的更鼓声,三更了。

狗洞旁的落叶有被翻动的痕迹。他屏住呼吸拨开枯枝,突然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是春桃。

"娘娘等您一晚上了!"小宫女拽着他袖子就往里拉,"快些,老夫人刚睡下......"

陈昀却僵在原地。春桃腕上戴着串珊瑚珠——正是齐鸾常戴的那串,可珠子明显少了几颗,新串上去的是几粒粗糙的木珠。更可疑的是她袖口沾着墨迹,指节有茧,这绝不是养尊处优的宫女会有的手。

"娘娘近日可好?"他故意提高声调,"上回说的《霓裳》谱子,我带来了。"

春桃——不,现在该称她为伪装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娘娘自然好,您快......"

陈昀猛地抽回手。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瞥见假春桃后腰别着的短刃,刀柄上刻着皇城司的暗记。

跑。

这个念头刚浮现,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陈昀转身冲向梅林,耳后传来利刃出鞘的啸音。一根梅枝勾住了他的衣领,他顺势滚进灌木丛,听到假春桃压低的咒骂声。

冷宫西窗亮着灯。陈昀顾不得掩饰行踪,抄起块石头掷向窗棂。琉璃窗碎开的刹那,他看见齐鸾惊惶的脸。

"走!"他嘶声喊道,"现在就走!"

齐鸾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快。几乎在他喊出声的同时,她已经推开窗棂,踩着案几翻了出来。月光下,她只穿着素白中衣,发间没有任何饰物,手里却紧紧攥着那管紫竹箫。

"真君?"她赤足踏在霜地上,声音发颤。

陈昀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巾:"我不是真君。"他抓住齐鸾冰冷的手,"我是陈昀。"

这句话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什么。齐鸾眼中的恍惚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惊人的亮光。她反手握住陈昀,力道大得几乎掐进他肉里:"我知道。"

身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陈昀来不及多说,拽着齐鸾就往梅林深处跑。枯枝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疼。齐鸾的赤足被碎石割破,在青砖上留下零星血点,像飘落的梅瓣。

"去......去哪?"她喘着气问。

陈昀摸出怀中的羊脂玉佩:"齐夫人说过,城南有家当铺......"

话未说完,齐鸾突然挣开他,转身往回跑。陈昀的心跳几乎停止,却见她只是冲到一株老梅树下,从树洞里掏出个包袱。

"早备好了。"她将包袱塞给陈昀,里头是套粗布衣裙和几块碎银,"每月初一,我都在这儿藏东西......想着总有一天......"

月光照着她凌乱的发丝和脏污的赤足,照着她眼中孤注一掷的决然。陈昀突然单膝跪地,捧起她流血的脚,用袖口细细擦净,然后脱下自己的布鞋给她穿上。

"能走么?"

齐鸾的回答是直接扯下发间的青玉鸾簪,扔进草丛。簪尖在她指尖划出道血痕,她却笑了:"早该扔了。"

远处亮起火把的光。陈昀拉着齐鸾钻进假山缝隙,石棱刮蹭着他的后背,疼得眼前发黑。齐鸾的呼吸喷在他颈间,带着淡淡的沉水香气息——是他调的那款。

"墙外有辆驴车。"他贴着齐鸾耳朵说,"我雇了三天,就为......"

一声尖利的哨响打断了他。火把的光突然分成三路,最近的一队距假山不过二十步。齐鸾突然将紫竹箫塞进陈昀手中:"吹《鹤冲霄》。"

"什么?"

"快吹!"

箫声刺破夜空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原本向假山逼近的火把突然转向,朝西北角涌去。齐鸾拽着目瞪口呆的陈昀往反方向跑:"《鹤冲霄》是御赐的安魂曲,他们以为圣上驾到......"

两人跌跌撞撞跑到宫墙下。陈昀蹲身让齐鸾踩着自己肩膀爬上墙头,正要跟上,裤脚却被什么勾住了。回头一看,是只玳瑁猫,嘴里叼着半截红绳——正是那日齐鸾系在发丝上的。

"小畜生......"陈昀夺过红绳,突然发现猫脖子上系着个铃铛。不是青玉的,是铜铃,与皇城司暗探用的信号铃一模一样。

墙头传来齐鸾的惊呼。陈昀抬头,看见她背后站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御前侍卫的服色,腰间佩刀已经出鞘半寸。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侍卫却做了件出乎意料的事。他解下自己的斗篷裹住齐鸾,然后向墙下的陈昀伸出手:"上来,快!"

陈昀愣神的功夫,侍卫已经不耐烦地直接拽他上墙。直到坐在墙头,陈昀才认出这张脸——是齐府管家的儿子,三年前齐鸾入宫时,曾作为陪嫁家丁跟来。

"阿松?你还活着?"齐鸾声音发抖,"他们不是说......"

"娘娘别出声。"阿松指向墙外的阴影,"车在柳树下,走水路到通州,再转陆路去福建。"说着塞给陈昀一封信,"家父给的,路上看。"

火把的光又逼近了。阿松推了他们一把:"走!"

陈昀抱着齐鸾跳下宫墙。落地时两人滚作一团,齐鸾的肘部重重撞在他肋骨上,疼得眼前发黑。驴车就停在十步开外,老车夫已经扬起了鞭子。

"等等!"齐鸾突然挣扎着站起,望向高耸的宫墙。陈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阿松还立在墙头,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银边。侍卫缓缓抬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齐鸾突然挣开陈昀,对着宫墙深深一福。这是陈昀第一次见她行如此标准的宫礼,端庄得让人心碎。

驴车驶过护城河时,陈昀拆开了信。信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是齐大人的手笔:

"闽南有岛曰'沧浪',老仆王忠在彼处有宅。鸾儿幼时随吾赴任,曾居半载,必记得路。另,真君庙藏经阁东墙第三砖后,有通关文书三份。"

陈昀将信纸揉碎吞下。齐鸾靠在他肩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竹箫上的刻痕。月光透过车帘缝隙,照亮她腕上那三点香疤——是初见那夜被火星烫的。

"疼么?"他轻声问。

齐鸾摇头,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更疼。"隔着粗布衣衫,陈昀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陈昀,我怕......"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陈昀突然觉得,什么百叠衣、什么神明显圣,都比不上此刻这两个字的分量。他收紧手臂,将齐鸾完全圈进怀中。

"我在。"

驴车碾过石板路,轧碎一池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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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情节可能会围绕以下要素展开**:

- **血色渡口**:两人即将登船离开的渡口突然出现大批官兵,而领头者腰间佩戴的正是从真君庙收缴的青玉铃铛,暗示庙祝的身份早已暴露

- **替身迷局**:皇帝并未大张旗鼓追捕贵妃,反而在宫中安排了一个身形相似的宫女假扮她,同时密令暗探活捉庙祝,背后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 **母亲的选择**:齐夫人在得知女儿私奔失败后,吞下早已备好的毒药,临终前将真正的密信藏入佛经送往福建——那里埋藏着能颠覆皇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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