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钰,你的手肘上粘着一个扣子,我帮你摘下来吧?”
“扣子?哎呦!妹妹头,你为什么拧我?妹妹头,你的脑袋终于出毛病了吗?”
“啊?”何秀听钟钰这么一说,连忙收回手。她把双手举在耳边,头侧偏着,看着地下,声音开始发颤:“可、可是哪里确实粘着一个纽扣……钟钰、钟钰你看嘛,就在你的手肘上,那个关节那里……”
“哪里?”
何秀伸手指了一下钟钰的右手肘,眼睛还是不敢看她。
钟钰皱着细眉看着畏畏缩缩的何秀。“妹妹头,你发抖做什么?我很吓人吗?”钟钰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一看,“妹妹头,我看你的脑袋——不对,是你的眼睛,是真的出毛病了,我的手肘上什么也没有啊。妹妹头,你眼睛坏掉了啊,你好可怜啊,妹妹头。”钟钰松开眉毛,微微俯身,双手捧着何秀的脸摇晃着,“妹妹头,难道你是在骗我吗?为了寻开心吗?妹妹头,说话要注意一点啊。还有——”钟钰手上晃动的力度越来越大,连着何秀的整个身体都在摇晃,“不准你再拧我了。”
钟钰一下松手,何秀就歪倒在地上。钟钰看着她趴在地上,一整张脸都藏在厚重的发帘后面。“你真的好可怜,妹妹头。”钟钰蹲在何秀的脸旁边,细眉以另一种方式,很美丽地拧起来。她戳一戳何秀的脸蛋,何秀偏一下脸,免得被钟钰戳中眼睛。但钟钰对这些微小的动静也感到不满。“你为什么怕我?妹妹头?你为什么这、样、害、怕、我?”她说一个字,就戳一下何秀的脸。
何秀的眼睛在头发后面,模模糊糊地能看到钟钰的脸。钟钰的脸蛋是很美丽的,美就美在她的眼睛同她的眉毛。钟钰的眉毛很灵巧的,可以做出许多不同的样子,与她的眼睛配合着,显得她更为美丽。
即使是现在这样,何秀本来要生气的,但是她模模糊糊地看到钟钰的眉头皱起来,她还是觉得,钟钰真的好漂亮好漂亮。何秀没有办法再生气了。
钟钰从自己身上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叠钱,数一数,挑出一张盖在在何秀的脸上。“妹妹头,你去配一副眼镜吧?好不好?不要让眼睛彻底坏掉了。”
“好的、好的,”何秀的声音从发帘后传来,“钟钰,我会去的,我一定会去的。”
钟钰很可爱地笑一下,站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这就好了嘛。妹妹头,对不对?”
何秀没有应声。但是钟钰已经开心了,满意了,所以也就不在乎这一点点的不完美。
钟钰走掉了。
何秀看着她走远。钟钰走路的样子也是很美的,四肢那样纤细,优雅地摆动着。
何秀慢慢从满是沙砾的地上爬起来。这时那张钱币从何秀的脸上滑落。何秀只知道钟钰在自己的脸上盖了东西,并不知道她盖了什么。
何秀把它捡起来——那是一张纸钱。
何秀吓了一跳,手一抖,于是那张纸钱又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上。
钟钰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钟钰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为什么要放在我脸上?
何秀头脑里的思绪混乱不清。
何秀没有办法对钟钰生气,对钟钰生气是没有用的。到现在,何秀只还会在混乱的思绪里感到一些细小的刺痛。
她无法理解钟钰迄今为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在这一连串痛苦的莫名其妙中,她只知道了一点,如果让钟钰不开心不满意,自己就会变得更痛苦。
在一团乱麻的思绪里,只有这一道想法是清晰的——
何秀捡起那张纸钱塞进自己口袋。
何秀走掉了。麻木的脸上没有泪痕。
其实何秀不捡起那张纸钱又能怎样呢?钟钰这时候并看不到了,以后也不会再关心这随手放下的这个。
但再重演上一千遍、一万遍,何秀还是会捡起这张纸钱。因为她已习惯了要讨好钟钰。而现在,连钟钰看不到的地方,她也会不断地因为心理上的惯性向钟钰——她心里的那个“钟钰”的形象摇尾巴。
如果不这样做,钟钰会不开心的。
钟钰如果不开心,我就会痛苦。
何秀的脑袋里,除了“钟钰”和偶尔的刺痛,已经快什么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