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触感冰冷而坚硬，带着细微的金属浮雕纹路。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高三书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和练习册，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压得人喘不过气。唯一的光源是手机屏幕，微弱地映亮了我摊开的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圆形徽章，上面是“守夜人”伊塔库亚的侧脸剪影，冷峻，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指腹一遍遍，近乎贪婪地摩挲着那冰凉的金属浮雕。线条的起伏勾勒出他坚毅的下颌线，微蹙的眉头。旁边还散落着几张卡片，光滑的卡面上，他披着夜色般的斗篷，手持提灯，独自伫立在风雪呼啸的悬崖边缘，眼神穿透画面，带着一种洞悉灵魂的寂静。
“……别人都说你只是一团虚拟的数据……” 我在心里无声地呢喃，喉咙干涩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窗外是死寂的深夜，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桌角的电子钟，猩红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03:17。 “……但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啊……有了你，我就有了目标……我想考好，想上大学，想将来……给你买更多更好的谷子，想……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孤独……”
这个念头像一根脆弱的蛛丝，悬吊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目标？目标被日复一日的考试排名、老师关切的询问背后隐藏的期望、父母小心翼翼却更显沉重的担忧，碾得粉碎。每一次成绩的升降都像一次凌迟。关心，成了最温柔的枷锁。真的好累，累到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累到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抗议，沉重而滞涩。
“我该怎么办……” 细若蚊蚋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溢出，连自己都听不真切。视野彻底模糊了，温热而沉重的液体终于挣脱束缚，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一滴，正好落在手边一张“守夜人”的卡片上。伊塔库亚那双仿佛能穿透黑暗的眼睛，在泪水的晕染下，变得更加朦胧，也似乎……更加悲悯。
冰冷的泪水混着无尽的疲惫，彻底压垮了最后一丝清明。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桌面上，沾湿的卡片紧贴着皮肤，残留着一点虚假的、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温度。
……
冰冷而粗糙的触感取代了书桌的冰凉。
不是趴着的姿势。身体僵硬，像是蜷缩在某种硬邦邦的平面上。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空调，而是带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陈旧木材味道的冷风，直接灌进了单薄的衣物里。
我猛地睁开眼。
不是家里熟悉的书桌和堆叠的书山。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熏得发黑的木质房梁，缝隙里还挂着蛛网。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墙壁是粗糙的土坯，糊着发黄的旧报纸。整个空间狭窄、昏暗，弥漫着一股贫穷和岁月侵蚀的气息。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怎么回事？我不是……在书桌上……睡着了？
“小懒虫，太阳都晒屁股喽！快起来！今天可是个大日子，觉醒仪式要开始了，可不敢迟到！”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浓厚的乡土口音和毫不掩饰的喜气。
这声音……这称呼……还有这场景……
尘封在记忆角落的无数同人小说片段瞬间被激活。我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僵硬地看向门口。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笑呵呵地探进头来。他浑浊却慈祥的眼睛看向我，带着纯粹的、毫不作伪的关切。
圣魂村！杰克爷爷！
穿越……无数小说主角的起点……现在，轮到我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感交织着冲击大脑，让我一时失语，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位同人文里著名的“新手村引导员”。
“发什么呆呢？快起来洗漱，素云涛大师可等着呢！” 杰克爷爷看我愣着，又催促了一声，语气里是长辈对晚辈特有的、带着点宠溺的着急。
“……好的，杰克爷爷。” 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一种对长辈本能的尊重让我下意识地应声，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这具身体特有的、属于孩童的稚嫩。这声音……不是我自己的。
在杰克爷爷絮絮叨叨的催促和帮助下，我浑浑噩噩地完成了简单的洗漱，穿上一件同样破旧但还算干净的粗布衣服，跟着他走出了那间低矮的土屋。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低矮的土坯房错落排布，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牲畜的味道。几个同样穿着简陋的孩子被家人领着，朝着村子中央那间相对高大、用石头垒砌的屋子走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紧张、期待和不安。这就是斗罗大陆，一个属于武魂的世界。
巨大的石屋内，光线比外面暗沉许多。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奇特的能量气息。前方，一个身材健硕、穿着武魂殿标准制式劲装的青年男子正肃然站立，他面容普通，眼神却锐利，透着一股干练和公事公办的冷漠。正是那位著名的“瞎眼斗罗”预备役——素云涛大师。
孩子们排着队，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队伍最前方那个略显瘦小、穿着同样朴素却气质沉静的男孩吸引。
黑色短发，眼神平静得不像个孩子。唐三。
心中警铃大作。主角！麻烦漩涡的中心！无数穿越前辈的血泪教训告诉我——珍爱生命，远离主角！我立刻低下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粗糙的石板缝隙，仿佛那里能开出花来。
觉醒仪式开始。素云涛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威严。一个个孩子上前，将手放在那颗悬浮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水晶球上。
光芒闪烁，形态各异的武魂在孩子们手中或身后浮现：镰刀、锄头、兔子、甚至是一朵蔫头耷脑的小野花……伴随着素云涛平淡无波的判定：“镰刀，废武魂，无魂力。”“锄头，废武魂，无魂力。”……失望和沮丧的低泣声开始在石屋内弥漫。
轮到唐三了。
他平静地走上前，小手按在水晶球上。光芒骤然亮起！一株纤细、带着淡淡蓝色光晕的小草从他掌心悄然探出。
“蓝银草，标准的废武魂。” 素云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更多的是公式化的判断。他摇了摇头，准备宣布无魂力。
然而，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
嗡！
水晶球猛地一震！柔和的白光瞬间变得刺眼而混乱！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气流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并非向外冲击，而是一种向内坍缩般的吸力，拉扯着周围的光线都似乎扭曲了一下！
素云涛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公式化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死死盯着唐三的左手——那只手正以一种极其隐秘的姿态，紧握成拳，微微向后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而霸道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前泄露的一丝吐息，虽然微弱，却让素云涛这位大魂师瞬间感到一阵心悸！
但那股气息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当水晶球的光芒稳定下来，重新变得柔和时，素云涛只来得及捕捉到唐三左手收回的残影，以及他脸上那副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茫然和失落的表情。
“……先天满魂力？！” 素云涛的注意力瞬间被水晶球那刺目的光芒吸引，脱口而出，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他看着唐三，又看看那株人畜无害的蓝银草，眉头紧紧锁死，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矛盾之中。“蓝银草……先天满魂力？这……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显然无法理解这违背常理的组合。
只有站在后排、刻意降低存在感的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刚才那瞬间的异样感觉，还有素云涛那一闪而逝的惊疑……我看到了！虽然只是一瞥，但那唐三紧握的左手中指关节处，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小、一闪而过的乌光！大陆第一器武魂——昊天锤！
主角光环，恐怖如斯！我更加坚定了远离他的决心。
“下一个。” 素云涛甩了甩头，似乎想驱散那个荒谬的“蓝银草满魂力”带来的困扰，声音恢复了冷淡，目光投向了队伍最后——我。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我拖着僵硬的双腿，一步步挪到石台前。水晶球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芒，像一只无情的眼睛注视着我。
杰克爷爷在门口，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
素云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里只有例行公事的审视。
我深吸了一口石屋内冰冷的、带着灰尘的空气，颤抖着，将那只属于这个陌生世界、瘦小而冰冷的手，按在了水晶球光滑的表面上。
冰！刺骨的冰凉瞬间沿着指尖、手臂，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狠狠扎进大脑深处！意识仿佛要被冻结！
嗡——！
与之前任何一次觉醒都截然不同！
水晶球没有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反而……光芒骤然黯淡了下去！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瞬间抽空、吞噬！石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昏暗！只有水晶球本身，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幽暗球体！
“怎么回事？！” 素云涛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就在这绝对的黑暗降临的刹那——
嗤！
一点微弱的、幽蓝色的火星，毫无征兆地从水晶球那深幽的核心深处，猛地迸溅出来！如同在无垠的宇宙虚空中点燃的第一颗星辰！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点幽蓝的火星，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逆流的星火瀑布，从水晶球深处疯狂地喷涌而出！
这些火星并非炽热，反而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它们急速地汇聚、盘旋、凝结！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幽蓝冰冷的星火中急速勾勒成型！
深色、仿佛融入夜色的斗篷最先显现，边缘似乎还残留着风雪撕裂的痕迹。斗篷下，是覆盖着奇异暗色甲胄的修长身躯，线条冷硬而充满力量感。最后，是那张脸——
冷峻，如同刀削斧凿。银灰色的碎发下，是一双紧闭的眼睛。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紧抿的薄唇没有丝毫弧度，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孤寂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是他！
真的是他！
守夜人——伊塔库亚！
不是卡片上冰冷的图案，不是游戏里预设的动作！他就这样，由冰冷的幽蓝星火构筑，悬浮在我面前的水晶球上方！那熟悉到刻入灵魂的轮廓，那独属于他的、仿佛背负着整个长夜重量的孤寂气息，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伪装和恐惧！
巨大的石屋内，死寂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素云涛脸上的惊骇凝固了，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幽蓝星火中的人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怪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握着武魂觉醒仪器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杰克爷爷在门口，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茫然，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其他孩子更是吓得缩成一团，看向那幽蓝人影的目光充满了纯粹的恐惧。
而我。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回流，带来一阵阵眩晕的失重感。喉咙被巨大的酸涩堵死，滚烫的液体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心脏在陌生的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是他……我的守夜人……他真的来了……在这个绝望而陌生的世界……
幽蓝星火构筑的“伊塔库亚”，那双紧闭的眼睛，在死寂中，缓缓睁开。
没有迷茫，没有对陌生环境的审视。
那双眼睛，深邃、冰冷，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深渊，又仿佛倒映着无尽长夜中孤独燃烧的星辰。目光平静地扫过惊骇的素云涛，扫过恐惧的孩子们，最终，如同精准的导航，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穿透了我此刻瘦小躯壳的伪装，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的穿透力，仿佛在无声地说：我看见了，你的疲惫，你的恐惧，你的……孤独。
就在这时，素云涛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声音，那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
“人……人形武魂？！又是人形？！” 他想起了那个“蓝银草满魂力”的怪胎，但眼前这个幽蓝星火构成的人影，其散发出的冰冷、孤寂、仿佛来自永夜的气息，比那个男孩的蓝银草诡异了何止百倍！“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本能地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排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依旧维持着武魂殿执事的威严：“武魂形态……未知人形。现在，测试魂力！”
他拿起另一颗专门测试魂力的水晶球，示意我将手放上去。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既有对未知的忌惮，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颠覆认知后的茫然。
我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或者说酸楚）中，身体几乎是本能地、颤抖着再次伸出手。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测试魂力的水晶球时——
悬浮在我面前的、幽蓝星火构筑的“伊塔库亚”，毫无征兆地动了！
他并未转身，甚至没有看我。只是那只由冰冷星火构成的、覆盖着暗色甲片的手，极其自然、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倏然抬起，然后轻轻地、虚按在了那颗测试水晶球的上方。
没有实体接触。那只虚幻的手掌，覆盖在水晶球表面大约一寸的距离。
嗡——！！！
测试水晶球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它不再是像唐三测试时那样稳定地亮起光芒，而是如同濒临炸裂的灯泡，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纯粹的、如同液态黄金般的炽烈金光！
光芒是如此强烈，如此凝练，将整个昏暗的石屋映照得如同白昼！墙壁、地面、素云涛惊骇欲绝的脸、杰克爷爷目瞪口呆的表情、孩子们因强光而紧闭的眼睛……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先天……满魂力？！又一个先天满魂力？！” 素云涛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尖锐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充满了极致的荒谬感和世界观崩塌的绝望！他死死盯着那颗几乎要被撑爆的水晶球，那凝练如实质的金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穿了他几十年武魂理论的所有认知！
人形武魂！前所未见！气息诡异！先天满魂力！
这圣魂村……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一个“蓝银草满魂力”的怪胎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更诡异、更恐怖的人形满魂力？！
金光缓缓收敛。水晶球恢复了透明，但空气中残留的魂力威压和那刺目的光芒烙印，依旧让所有人头晕目眩。
幽蓝星火构筑的“守夜人”伊塔库亚，那只虚按的手缓缓收回，重新隐入他那仿佛夜色凝结的斗篷之下。他依旧悬浮在那里，冰冷的星火在他周身无声流转，那双深邃的、倒映着寒夜星辰的眼眸，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我。仿佛刚才那足以震撼大魂师素云涛的满魂力爆发，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石屋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素云涛那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先天满魂力，加上这前所未有、气息诡异强大的人形武魂……
我站在那里，瘦小的身体在残余的魂力波动中微微颤抖。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穿越、圣魂村、唐三、昊天锤、武魂觉醒……还有此刻，真真切切悬浮在我面前，由我的灵魂唤醒的——守夜人伊塔库亚。
这配置……难道……主角剧本……真的轮到我头上了？我看着伊塔库亚那双仿佛承载着无尽长夜与寒星的眼眸，混乱的思绪中，一个念头破开重重迷雾，带着一丝荒谬和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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