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警报声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苏晚晴的耳膜。她盯着李教授指间滚落的针管,里面晃动的血样在手术灯下泛着诡异的紫光。
"RH阴性AB型..."老人喉咙里滚出带血的泡沫,"和当年体检表..."
苏晚晴的镊子当啷掉在金属托盘上。这个血型太罕见——和她前世难产大出血时,病历本上被红笔圈出的标记一模一样。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她抓起托盘里的老上海表,表盘背面那枚铜片已经拆到一半,边缘的磨损痕迹和她工牌里藏的纽扣残片严丝合缝。金属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她突然想起前世婆婆临终时,枯爪般的手死死扣着她腕表的力道。
"除非..."她声音发哑,镊子尖挑开铜片最后一处铆钉。泛黄的纸片从齿轮间飘落,像片被风撕碎的枯叶。
李教授的手突然抓住她白大褂下摆。老人手背上的输液管剧烈晃动,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尖利的锯齿。"两...个..."他眼球凸出,盯着飘落的纸片,"角度..."
纸片落在血泊里。苏晚晴看清那是被剪刀裁成两半的《新生体检表》,照片栏的毛边参差不齐,但残留的钢印压痕清晰可见——1977年9月3日。她翻过纸片,背面用紫药水写着"月华"二字,最后一捺的收笔处,有个被血染糊的指纹。
"有人在伪造完整指纹。"她声音很轻,手指却不受控地发抖。表盘玻璃突然映出双人影——不是她和李教授,是二十岁的陈志远透过铜片内侧,正绝望地凝视着什么。
监护仪发出长鸣。李教授的手重重垂下,咳出的血在床单上洇出"AB"两个字母。铜片夹层里又飘出张薄如蝉翼的纸,苏晚晴接住时,闻到股陈年的樟脑味。
《双胞胎领养契约》的标题已经褪色,并排的婴儿脚印旁盖着街道办公章。右下角按着两个指纹——上面是婆婆的斗型纹,下面压着陈志远的血指印,晕开的血迹刚好形成个"赎"字。
"月华吾女..."契约最下方还有行小字,"真的在顶针里"。
窗外炸响惊雷。雨点噼里啪啦砸在ICU的玻璃上,苏晚晴在扭曲的雨痕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诡异的是,镜中人的眼角突然浮出林月华那颗泪痣,两张脸像融化的蜡似的慢慢重叠。
"双胞胎?"她指甲掐进掌心,"那我是谁..."
电视突然跳出新闻画面:北大档案馆突发火灾,消防员在古籍阅览室发现具女性遗体。镜头扫过烧焦的档案架,有个抽屉标签特写——"1977级新生体检原始记录"。
铜片从指间滑落。苏晚晴摸到工牌内侧的刻痕,那是前世她亲手刻在顶针里的防伪标记。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突然想起林月华被火吞没前,白大褂翻卷的衣角确实有块补丁——和她童年照片上那件碎花裙的补丁,用的是同样的蓝格子布。
苏晚晴的指尖触到工牌内侧的刻痕时,走廊的脚步声突然在ICU门前停住。她条件反射地将铜片踢到病床下,金属与瓷砖碰撞的脆响被淹没在监护仪的长鸣中。
"苏医生?"护士推着抢救车冲进来,车轮碾过地上那张染血的契约,"李教授他——"
"宣布临床死亡。"苏晚晴扯下听诊器,白大褂袖口沾着铜片蹭上的机油。她余光瞥见护士弯腰去捡契约,立刻用脚尖将纸片拨到抢救车阴影里,"先处理遗体,家属签字文件在..."
话音戛然而止。抢救车不锈钢支架的反光里,她看见自己左眼角的泪痣正在渗血。血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在领口晕开成和契约上如出一辙的"赎"字形状。
护士突然倒吸冷气。苏晚晴顺着她视线看去——李教授垂落的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头,指缝里露出半截烧焦的档案标签,依稀能辨出"77级生物系"的字样。老人僵硬的拇指正好按在标签某个名字上,指甲缝里的血垢组成个歪斜的"林"字。
"我去拿死亡证明。"护士逃也似地转身,抢救车撞翻了托盘。镊子砸落时,苏晚晴看清托盘背面用紫药水画着简笔画:两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手拉手站在顶针形状的房子里,其中一个裙摆上打着蓝格子补丁。
窗外闪电劈过,照亮了契约背面那行被雨水晕开的钢笔字:"顶针在月华骨灰盒夹层"。雷声炸响的瞬间,苏晚晴摸到自己工牌内侧多出道新鲜的刻痕——那是前世婆婆教她刻顶针暗记时特有的波浪纹,而三分钟前这里还只有直线划痕。
电视新闻突然插播最新画面:消防员从北大档案馆抬出的遗体右手紧握,指缝露出半截蓝格子布。镜头扫过尸体左手时,苏晚晴的呼吸凝滞了——那无名指上戴着的正是婆婆传给她的银顶针,内侧本该刻防伪纹的位置,现在清晰映着陈志远年轻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