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灯笼在夜风里晃荡时,陆惊野手里的烤串签子已经攒了一把。简云山抱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跟在后面,糖霜沾在嘴角,被路灯照得发亮。他盯着陆惊野指节上的擦伤,想起昨天在巷口看见几个染黄毛的少年凑过来,点头哈腰地喊“野哥”,陆惊野当时不耐烦地挥挥手,指节的旧疤在阳光下泛白。
“走快点,磨磨蹭蹭。”陆惊野回头瞪他一眼,却放慢了脚步。他指尖夹着根没点的烟,另一只手拎着袋卤味,油渍透过纸袋渗出来,沾到袖口上。
简云山小跑两步跟上,心里琢磨着“野哥”这称呼。他见过那些小弟递烟时的谄媚样,也见过陆惊野踹他们屁股时的狠劲,可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却莫名带着点热乎气。“野哥,”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手又破了。”
陆惊野脚步猛地顿住。夜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被吹乱,“你叫我什么?”他转过身,眯着眼看简云山,烟从唇间滑落半截,“再他妈说一遍?”
简云山吓得往后缩了缩,糖糕差点掉在地上。他看见陆惊野皱起的眉头像个“川”字,指节因为用力攥着卤味袋而发白。“我……我听他们都这么叫……”他低下头,脚尖蹭着石板路,“要是不好听,我不叫了……”
陆惊野没说话,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在裤腿上蹭了蹭。他想起第一次被人叫“野哥”是在拳场后台,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拍着他肩膀喊“野哥够狠”,那时他刚打断对手的肋骨,嘴里还咬着带血的护齿。而眼前这小子,声音软得像棉花,叫出来的“野哥”却让他后颈莫名发烫。
“操,”他骂了句,把烟重新叼上,“少跟那些混球学。”但脚步却没再往前,直到简云山小声“哦”了一声,才又迈开步子,只是嘴角没被看见的地方,悄悄往下撇了撇——这傻子,学什么不好,偏学这些腌臜称呼。
雨丝突然飘下来,陆惊野拽着简云山躲进便利店屋檐。火机的光在雨幕里亮了一瞬,他看见简云山缩着脖子,手指还攥着那块糖糕,像怕被他抢走。“给你。”他把烤面筋塞过去,故意用伤手碰了碰他指尖,“再瞎叫,老子把你扔雨里。”
简云山接过烤面筋,偷偷看他皱眉点烟的样子。他发现陆惊野每次不耐烦时,左眉尾都会轻轻跳一下,像只被惹恼的猫。“知道了,野……”他及时把后半截咽回去,改成,“知道了,惊野哥。”
陆惊野“嗯”了一声,烟雾模糊了表情。他看着雨帘里便利店的灯光,想起刚才简云山叫“野哥”时,眼里没那些小弟的谄媚,只有点怯生生的认真,像在叫一个很亲的人。这认知让他烦躁地碾灭烟头,转身走进便利店:“进去躲雨,墨迹什么。”
便利店里的暖光映着两人的影子。陆惊野买了热牛奶,把其中一瓶推给简云山,看他捧着瓶子小口喝,睫毛上凝着雨珠。他没再提“野哥”的事,却在简云山低头擦眼镜时,对着玻璃门的倒影,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惊野哥”。这称呼从那小子嘴里出来,竟比“野哥”更让他不自在,像把钝刀慢慢割着心尖上某块发僵的肉。
雨停了,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成歪斜的直线。简云山攥着找零的硬币跟在后面,偷偷又喊了声“惊野哥”,声音轻得被风吹散。而走在前面的陆惊野,摸着口袋里那枚刚刚被简云山捏热的硬币,左眉尾又跳了跳,这次却没骂人,只是把步子迈得更慢了些,好让身后的人能跟得轻松点。他低头看了眼伤手,绷带缝隙里渗着的一缕血迹,却莫名觉得,这声拖长了尾音的“惊野哥”,比拳台上任何一次欢呼都更真切,也更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