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零五分，周明远比闹钟提前二十五分钟醒来。窗外，上海的晨光刚刚开始浸染天际，将云层染成淡紫色。他躺在床上，听着公寓里隐约的声响——水管里水流的声音，远处电梯运行的嗡鸣，楼下街道上偶尔驶过的汽车。这些声音构成了一曲2009年的晨间交响乐。
周明远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触碰到的是那部诺基亚N97。他熟练地解锁屏幕，查看日期——2009年8月19日，星期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那种最初的震惊和混乱逐渐被一种奇怪的适应感所取代。
起床后，周明远发现卫生间已经被占用。隔着门能听到吕子乔在里面哼着跑调的歌，还有电动剃须刀的声音。他靠在墙边等待，目光落在客厅角落那台米黄色电视机上。昨晚那短暂的2023年画面闪现后，他一夜没睡好，梦境中不断在两个时空中穿梭。
"早啊！"吕子乔推开门，脸上还带着剃须膏的痕迹，"我马上好，你可以用了。"
周明远点点头，走进充满水蒸气和须后水气味的卫生间。镜子上还留着吕子乔用手指画的笑脸。他打开水龙头，冷水冲在脸上，试图冲走残留的睡意。抬头时，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比三天前疲惫了一些，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早餐桌上，陈美嘉正在煎蛋。她穿着粉色睡衣，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看起来还没完全清醒。
"要几个蛋？"她打了个哈欠问道。
"一个就好，谢谢。"周明远坐下，注意到餐桌上有张纸条——是关谷神奇留的，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去买漫画稿纸，中午回来"。
陈美嘉把煎蛋和吐司放在周明远面前，又倒了杯橙汁。"子乔说今天你们公司有重要会议？"
"嗯，季度内容规划会。"周明远咬了口吐司。这个世界的"自己"似乎已经在这家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虽然他对这份工作毫无记忆。
吕子乔从房间出来时已经西装革履，头发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今天大老板从北京过来，各部门都要汇报。"他抓起一片吐司塞进嘴里，"走吧，再晚地铁更挤了。"
七点四十分的地铁二号线已经人满为患。周明远和吕子乔挤在车厢连接处，周围是同样疲惫的上班族。没有人看手机——大多数人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翻看报纸。周明远注意到一个女孩在读《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的纸质书，书脊已经有些破损，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
"对了，"吕子乔突然压低声音，"昨晚我起来上厕所，看到你在摆弄那台老电视？"
周明远的心跳漏了一拍。"嗯，检查一下线路。"
"你真的很喜欢那些老古董啊。"吕子乔笑道，"我奶奶家也有这么一台，每次去她家都逼我看京剧。"
周明远松了口气，看来吕子乔没有看到那诡异的一幕。"怀旧吧，老东西有质感。"
公司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周明远跟着科技频道的同事坐在靠后的位置。老张——他们的主编——正在整理投影仪的资料。
"听说今天要宣布新项目，"小王凑过来小声说，"好像是关于移动互联网的专题。"
周明远点点头。2009年，移动互联网在中国刚刚起步，iPhone3GS刚刚发布，安卓系统还在1.5版本，大多数人用的还是功能机。他想起2023年满街的低头族，无处不在的二维码和移动支付，恍如隔世。
大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说话带着浓重的北京口音。他滔滔不绝地讲着"web2.0"、"用户生成内容"和"社会化媒体"——这些在2023年已经成为基本常识的概念，此刻却是最前沿的互联网思维。
"我们需要一个关于未来科技趋势的系列报道，"大老板环视会议室，"谁能负责？"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这种前瞻性的内容很难把握，说少了显得没水平，说多了又可能被读者认为不切实际。
"周明远昨天刚做了个智能手机发展趋势的方案。"老张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周明远。他感到喉咙发紧，手心冒汗。站在2009年的视角预测未来科技，这简直是个陷阱——他既不能说得太准确暴露自己，又不能说得太离谱显得无知。
"呃...我认为未来五年，移动设备将取代PC成为主要上网终端，"周明远谨慎地选择着词汇，"触摸屏技术会普及，手机应用生态会蓬勃发展..."
"应用生态？"大老板挑眉。
"就是手机上的软件和服务体系，"周明远赶紧解释，"就像电脑上的软件商店。"
"有意思的观点。"大老板点点头，"那就由你负责这个'未来科技'系列吧，每月两期，下周一交第一稿。"
会议结束后，小王拍着周明远的肩膀："厉害啊，直接跟大老板对话！不过'应用生态'这种词你是从哪看来的？挺专业的。"
"国外科技媒体上看到的。"周明远含糊其辞，暗自提醒自己以后要更加小心。
午餐时间，周明远婉拒了同事的邀请，独自一人去了公司附近的小公园。他需要时间思考这个"未来科技"专栏该如何把握分寸。坐在长椅上，他掏出笔记本，开始列出一些2009年已经出现但尚未普及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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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容式多点触控屏（iPhone已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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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G网络（中国刚发放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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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计算概念（Amazon AWS已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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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网络（Facebook还未在中国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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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支付（尚未出现二维码支付）
这些都是他可以安全讨论的话题，不会暴露他来自未来的事实。但更棘手的是，他需要故意忽略或错误预测一些真正重要的趋势——比如他不会提到4G/5G、不会准确预测微信的崛起、不能谈论人工智能的爆发...
"在这呢！"吕子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怎么一个人躲这儿？"
"想点专栏的事。"周明远合上笔记本。
吕子乔在他身边坐下，打开一盒便利店买的寿司。"老张说你接了个重要任务？未来科技什么的。"
"嗯，挺有挑战的。"周明远接过吕子乔递来的一个寿司卷。
"我觉得你能行，"吕子乔嘴里塞满米饭，"你总有种...怎么说，超前的眼光。昨天那个'应用生态'就把大老板震住了。"
周明远心头一紧。他是不是已经暴露太多了？"瞎琢磨的，不一定对。"
"别谦虚了，"吕子乔拍拍他的肩膀，"对了，今晚我约了几个朋友喝酒，一起来？都是媒体圈的，对你写专栏可能有帮助。"
周明远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多了解这个时代的媒体人思维或许对他的伪装有帮助。"好啊，几点？"
"八点，茂名路那家蓝蛙。"吕子乔站起身，"我得回去了，下午还有个采访。你也别迟到啊！"
下午的工作相对轻松。周明远整理了未来科技专栏的初步大纲，查阅了一些国外科技媒体的报道，确保自己的预测不会太离谱。下班前，他收到了老张的邮件，要求他在专栏中加入一些"更激进、更具争议性"的观点。
"读者喜欢看大胆的预测，"老张在邮件中写道，"即使错了也没关系，科技本来就不容易预测。"
周明远苦笑着关上电脑。如果老张知道他那些"大胆预测"其实都是刻意弱化过的真相，不知会作何感想。
回到爱情公寓，周明远发现只有陈美嘉和关谷神奇在家。陈美嘉在厨房煮泡面，关谷神奇则趴在客厅茶几上专注地画着漫画。
"其他人呢？"周明远放下公文包问道。
"一菲姐学校有事，曾老师去录节目了，"陈美嘉搅动着锅里的面条，"子乔不是跟你说了要喝酒吗？"
"哦对，我忘了。"周明远揉了揉太阳穴。时空错乱的生活让他的记忆力似乎也变差了。
"你要来点泡面吗？"陈美嘉问道，"我煮多了。"
"好啊，谢谢。"周明远在餐桌旁坐下，看着关谷神奇作画。这个日本漫画家眉头紧锁，时不时擦掉重画，显然对某个细节不满意。
"关谷，你在画什么？"周明远问道。
"新连载的分镜，"关谷神奇用生硬的中文回答，"编辑说不够'燃'，要我重画。"
陈美嘉端来两碗泡面，在周明远对面坐下。"明远，你懂电脑对吧？我笔记本最近特别卡，能帮我看看吗？"
"当然，吃完饭我看看。"周明远吹了吹热气腾腾的泡面。2009年的泡面味道和2023年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包装更简单，配料包也少一些。
饭后，周明远检查了陈美嘉的笔记本——一台粉色的索尼VAIO，运行着Windows Vista系统。他清理了一些不必要的启动项，删除了临时文件，电脑速度稍微快了一些。
"尽量别装太多软件，"周明远建议道，"Vista系统本来就吃资源。"
"你懂得真多，"陈美嘉崇拜地说，"以后有问题都找你啦！"
晚上八点，周明远按照吕子乔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酒吧。2009年的茂名路还没有后来那么热闹，酒吧也不多，蓝蛙是其中比较知名的一家。推门进去，昏暗的灯光下，吕子乔和三个陌生人坐在角落的卡座里。
"来了！"吕子乔招手，"这是周明远，我室友，科技频道的大牛。这是刘畅，IT时报的；王萌，新浪科技的；李岩，电脑报的。"
周明远和几人握手寒暄。他们都是科技媒体的记者或编辑，聊的话题自然离不开行业动态。几杯啤酒下肚，谈话变得更加随意。
"你们觉得微博能火起来吗？"刘畅问道，"新浪刚内测的这个新产品。"
"难说，"李岩摇头，"饭否都没做起来，这种微型博客在中国市场不大。"
周明远默默喝酒。他知道再过几个月，新浪微博将迅速崛起，成为中国的Twitter，而饭否则会因为监管原因关闭。但他不能说出来。
"明远，你怎么看？"王萌突然问道。
"我觉得有机会，"周明远谨慎地说，"如果能把社交和媒体结合起来，再适配移动端..."
"移动端？"刘畅挑眉，"现在用手机上微博多麻烦啊。"
"所以我说'如果'嘛。"周明远笑了笑，暗自提醒自己又差点说漏嘴。
酒过三巡，话题从工作转向了生活。吕子乔开始吹嘘自己的情场战绩，其他人则分享着行业八卦。周明远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附和几句。这种场合让他既熟悉又陌生——2023年的媒体人聚会也差不多是这样，只是谈论的科技产品和平台不同罢了。
"对了，你们谁知道哪里能修老式电视机？"周明远趁着话题间隙问道。
"电视机？"李岩疑惑，"什么故障？"
"显像管的，画面不稳定。"周明远描述着那台米黄色电视机的状况，故意没说昨晚看到的异常现象。
"这种老古董还修什么，"刘畅笑道，"现在液晶电视都便宜了。"
"怀旧吧。"周明远没有多解释。
"陕西南路有家老电器维修店，"王萌说，"老板是个怪老头，专修这种古董电器。我上次采访过他。"
周明远记下了这个信息。也许那个"怪老头"能解释电视机为何能显示2023年的画面。
聚会持续到十一点多。周明远婉拒了去夜宵的邀请，独自打车回爱情公寓。车窗外，2009年的上海夜景比记忆中更暗一些——LED照明还没普及，高楼大厦的灯光秀也少得多。但这种朴素的夜色反而有种真实的美感。
回到公寓时，客厅灯还亮着。胡一菲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开门声抬起头。
"回来啦，"她合上书，"子乔呢？"
"他们去夜宵了。"周明远脱下外套，"这么晚还在备课？"
"嗯，明天有公开课。"胡一菲揉了揉眼睛，"你喝酒了？厨房有蜂蜜，可以解酒。"
"谢谢，不用了。"周明远在对面沙发坐下，"其他人睡了？"
"美嘉和关谷早睡了，曾老师还没回来。"胡一菲打了个哈欠，"我也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周明远点点头，目送胡一菲回房间。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角落里那台沉默的电视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蹲下来检查电视机的背面。借着客厅的灯光，他发现电源接口附近有些焦黑的痕迹，像是曾经短路过的样子。
"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周明远轻声自语，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痕迹。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周明远扶住电视机才没有摔倒。眼前闪过几个画面——2023年的街道，闪烁的霓虹灯，川流不息的人群...这些画面转瞬即逝，但清晰得令人心悸。
周明远跌坐在地上，心跳如鼓。这次他没有接触电源，也没有打开电视，却依然看到了未来的画面。这意味着什么？穿越的界限开始模糊了吗？还是他的意识正在两个时空中逐渐分裂？
他深吸几口气，等眩晕感消退后才慢慢站起来。现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时候——胡一菲可能还没睡着，其他人随时可能回来。周明远决定周末去陕西南路找那家维修店，也许专业的电器师傅能给出一些线索。
回到自己房间，周明远打开窗户，让夜风吹散残留的酒意。窗外，2009年8月的星空比2023年清晰得多，能看到几颗明亮的星星。他靠在窗台上，思绪在两个时空中来回穿梭。
一方面，他渴望找到回到2023年的方法；另一方面，这个世界的生活节奏、人际关系甚至工作压力，都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舒适。没有24小时不间断的信息轰炸，没有社交媒体的焦虑，没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人脸识别...2009年的生活虽然不便，却更加真实和自由。
周明远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明天还要上班，他需要休息。躺在床上，他计划着周末的安排：先去陕西南路找维修店，然后去图书馆查一些关于时间理论和量子物理的资料——虽然他不指望能找到直接答案，但也许能有些启发。
枕头旁的诺基亚手机显示凌晨零点四十五分。周明远设置好闹钟，关上台灯。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那台米黄色电视机在角落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一扇通往未知的门，静静地等待着他去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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