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苏芮的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线。她刚要说什么，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一名护士匆匆跑来："苏医生，7号床病人醒了，但情况不太对——"

林昭腾地站起来冲向病房，苏芮紧随其后。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沈砚坐在病床上，手腕被软性约束带固定，正对着空气说话。他的嘴唇快速开合，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但病房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他在和谁说话？"林昭问。

护士紧张地摇头："从醒来就这样，说有人在镜子里等他。"

林昭注意到沈砚的左手正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着什么——是数字。39...40...然后循环往复。

"让我进去。"林昭说。

苏芮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林昭轻轻推开门，沈砚立刻转向他，眼神却像是穿透他在看更远的地方。

"你迟到了。"沈砚说，声音出奇地平静，"他们已经开始计数了。"

林昭慢慢靠近。"谁在计数？"

"所有镜子里的人。"沈砚微笑，"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当你看着镜子，眨眼的一瞬间——镜中人的动作比你慢了半拍。不是同步的，昭昭。从来都不是。"

林昭握住沈砚的手，发现他手心全是汗。"我去了天台，按照你给的坐标。那里什么都没有。"

沈砚的笑容扩大了，虎牙尖露出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你确定吗？再想想。"

林昭突然记起什么。天台东侧有个废弃的通风井，是他们小时候藏"秘密宝藏"的地方。他确实检查了那里，只找到一个生锈的饼干盒，里面是些童年小玩意——玻璃弹珠、卡通贴纸、一张褪色的拍立得...

"照片！"林昭脱口而出。那张拍立得上是他们十四岁生日，背景是沈砚家的书房。但现在回想起来，照片一角隐约能看见书桌上有个奇怪的设备，像是某种投影仪。

沈砚的眼睛亮了起来。"第40号样本。"他低声说，"爸爸的笔记里提到过。当两个完全相同的量子态相遇，不会叠加，而会...湮灭。"

"什么样本？什么湮灭？"林昭握紧他的手，"沈砚，我需要你清楚地告诉我。"

沈砚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恐惧。他猛地凑近林昭耳边，呼吸急促："他们来了。就在这间医院里。别相信任何人的眼睛，昭昭，尤其是——"

病房门被推开，两名警察走了进来。沈砚的话戛然而止，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林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呼吸一窒——其中一名警察的脸在某一瞬间似乎扭曲了一下，就像哈哈镜中的影像。

"林先生？"年轻些的警察出示证件，"我们需要询问关于游乐园事件的细节。"

林昭挡在病床前，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清醒。沈砚在他身后发出一种动物般的呜咽，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苏芮上前一步："病人现在不适合接受询问。"

年长的警察笑了笑，眼角挤出皱纹："只是例行公事，医生。"他的声音很温和，但林昭注意到他的右手始终放在腰侧，靠近配枪的位置。

"改天吧。"林昭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强硬，"他现在需要休息。"

两名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在这瞬间，病房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沈砚的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林昭转身看见沈砚的瞳孔扩张到极限，嘴唇蠕动着重复同一个词："镜子...镜子..."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在转瞬即逝的白光中，林昭惊恐地发现病房的玻璃窗上——映出的不只是他们几人的倒影。还有更多模糊的人形，密密麻麻地站在他们身后，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窥视着这里。

灯光恢复正常时，那些影像消失了。但林昭知道不是幻觉，因为沈砚正看着他，眼里是混合着绝望和某种古怪期待的神情。

"现在你看见了。"沈砚轻声说。

苏芮迅速检查监测仪器："血压骤升，需要立即镇静。"她按下呼叫铃，护士们冲进来准备注射。

林昭被请出病房。透过逐渐关闭的门缝，他看见沈砚的嘴唇仍在动，根据口型，他似乎在说："找到笔记本...阁楼..."

走廊尽头，那两名警察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窗边低声交谈。年轻警察摸出手机拨号，林昭隐约听见他说："是的，已经确认了...需要立即转移..."

一种冰冷的直觉爬上林昭的脊背。他悄悄退向电梯方向，同时摸出手机搜索"镜子计划"。前几条结果都是无关内容，直到他加上"沈教授"关键词——一条五年前的论坛帖子跳出来：

《有人听说过认知研究所的"镜子计划"吗？据说能让受试者看见平行自我，但40名志愿者全部精神失常，项目被紧急叫停...》

帖子发布时间正是沈教授实验室火灾前一天。发帖人ID是"Observer39"。

林昭的手指悬在屏幕上。Observer39...第39号观察者？而沈砚提到的是第40号样本...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了他。抬头看见苏芮走出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有个小小的、反光的金属片。当它捕捉到灯光时，林昭突然意识到那形状像极了沈砚描述的、他父亲曾在深夜拿着的那个装置。

"林先生？"苏芮微笑着走近，"我有些事想单独和你谈谈，关于沈砚的治疗方案..."

林昭退后半步，所有感官突然变得异常敏锐。他注意到苏芮的眼镜反射着走廊灯光，让他看不清她的眼睛；注意到她的胸牌照片似乎比本人年轻几岁；注意到她白大褂下露出的鞋尖——右鞋外侧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磨损，就像长期驾驶手动挡车的人会有的痕迹，但医院停车场基本都是自动挡...

"当然。"林昭听见自己说，同时手指在口袋里悄悄将手机调至录音模式，"去您的办公室谈？"

苏芮的笑容扩大了，虎牙尖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不，"她轻声说，"我们去有镜子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