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风波

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路上已传来零星的马蹄声与担夫的吆喝，她拢了拢袖口的银线刺绣，一袭葱白色襦裙外罩淡青褙子，腰间束着素色腹围，发髻上斜插的玉簪缀着几粒珍珠。

转过一处巷的转角，早市的喧闹声骤然扑面而来。

三五成群的挑担小贩正支起青布伞，案板上摆着油条的前身"油炸桧"——两条面团纠缠着炸得金黄酥脆，隔壁摊子飘来槐花饼的甜香，混着新磨豆浆的豆腥气。

她现代时看过一本《武林旧事》里说汴京早市有"灌肺""炒肺"，便循着肉香望去，却见一位老妪正将猪肺切作薄片，浇上辣酱与蒜泥，引得孩童们围作一团。

她选了家挂着"三春茶肆"匾额的摊位，掌柜见有客人坐下，赶忙上前递上青瓷盏斟茶， 茶汤碧绿清透，带着雨后新茶的涩香。

邻桌几个贩夫正围坐吃"焦饼"，这种以黍面烤制的圆饼焦脆金黄，边缘却留着柔软的口感，他们蘸着咸齑（腌菜酱）吃得酣畅，谈笑声混着咀嚼声此起彼伏。

"岳...岳姑娘！"少年清朗的呼声穿透早市熙攘的喧闹，银镜指尖轻抚茶杯边缘，抬眸循声望去——杨延昭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身旁杨延嗣正大步流星地跟着，衣袍被晨风掀起，洒脱不羁如野马踏过原野。

三人快步近前，目光新奇地在她这身女儿装扮上打转。

杨延昭挠了挠后脑勺，耳尖泛红，笑道："真的是你啊！方才瞧见背影我还不敢确认呢，这衣裳一换，倒像换了个人似一样"

话音未落，杨延嗣已大喇喇拽过板凳坐下，眉梢挑起，笑得没个正形："岳姑娘这女装衬得倒像是画里走出来似的啊！早先还当你惯着男装方便，原是藏着这般风采呢"他眼珠滴溜溜转着，从发髻簪花到绣鞋云纹，直看得银镜鬓角微热。

杨延昭牵着的扎着总角的小丫头也仰着脑袋，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脆生生地行了个礼："姐姐好，我叫杨八妹！"话音未落，已忍不住伸手拽了拽银镜裙摆上的流苏，新奇得似瞧见了什么稀罕物。

银镜忍俊不禁，唇角漾起浅笑如春水涟漪，她指尖轻点小丫头发髻，从袖中取出油纸包着的蜜枣，剥开金黄的糖霜递过去："唤我岳姐姐便好"

杨八妹欢欢喜喜地接过，指尖沾了糖渍也浑然不顾，咬得蜜枣咯吱作响，颊边鼓出个小包，活像偷食的松鼠。

用过早饭后，几人结伴往城中寺庙参拜。

穿过一条青砖黛瓦的静谧小巷时，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伴着几声戏谑呼喝。

“杨七郎！今日约好的蹴鞠之局若爽约，莫不是杨家子弟怕了不成？”话音未落，数名身着短打劲装的年轻男子已大步逼近。

为首者身形魁梧如松，眉峰挑得老高，一双眸子透出挑衅的冷芒，嘴角却勾着戏谑的睨笑，他身旁那人倒是缩手缩脚，总垂着头，仿佛地上有金元宝生怕人抢了去。

杨延嗣闻声，剑眉倏地一扬，眼底掠过不屑的霜色，他松开牵着杨八妹的手，袍袖一振，大步踏前半步，姿态桀骜不驯，清朗笑声掷地有声：“怕？我杨家自金刀令公起，何曾有过怕这一字！”

杨延昭亦笑着踱至弟弟处，掌心拍上杨延嗣肩头，眉梢吊起玩味的弧度，目光似刃般扫过对面几人：“诸位莫急，不过就是场蹴鞠乐子，难不成真要与我们杨家兄弟动刀兵？”他语调散漫，却暗含三分锐气。

那魁梧男子见杨家兄弟不惧，挑衅笑意愈发浓烈，径直欺身逼近杨延昭，声若沉钟：“听闻杨家枪法冠绝天下，今日倒要借蹴鞠之道，领教领教！”语罢，他故意将“领教”二字咬得极重。

杨延昭眼底冷芒乍现，却仍衔笑应对，言辞利落如刃：“切磋倒是无妨，但规矩得先行立下——若是输了，可别腆着脸不认！”

“自当如此！”魁梧男子仰天大笑，“输了任凭处置！”

杨延昭忽地转身，望向静立身后的银镜，但见那女子眉目如画，此刻却绽出一抹清浅笑意，语声柔如春水却暗蕴金石之音：“正巧，我也想瞧瞧杨家将的风采”此言一出，似有千钧之力。

杨延嗣眸中玩味更甚，朗声如银铃：“既然如此，今日必要叫岳姑娘瞧的尽兴！”说罢与六哥交换一记默契眼神，兄弟二人早已蓄势待发，袍角飒飒，如临战阵。

众人移至演武场，霎时鼓点雷动。

杨家兄弟率众人驰骋如电，蹴鞠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银弧，你追我逐间，衣袍翻飞若云，银镜静立场畔，望着那腾挪辗转的身影，心中竟涌起江湖儿女久违的热血——这分明是沙场争锋的缩影，却偏在蹴鞠中见乾坤。

杨八妹攥着小拳头蹦跳叫好，声如银铃脆响：“岳姐姐快看！我六哥七哥踢得这叫一个俊！保管叫他们满地找球去！”场中风声呼啸，夹杂着喝彩与笑语，竟似将天际云霞都搅得翻涌起来。

霎时间，场中银鞠飞旋如流星，杨家兄弟身法灵动似游龙。

杨延嗣足尖轻点，鞠球如离弦之箭直射半空，杨延昭凌空跃起，以背脊一顶，银鞠竟在空中划出弯月弧度，直坠向对方球门"风流眼"。

那魁梧男子岂甘示弱？大喝一声"拦它！"，率领数人如虎扑羊，却怎料杨延昭早已蓄势待发——只见他侧身斜掠，膝骨巧击鞠侧，球势陡然逆转，恰似惊鸿折翅，反朝对方守网疾驰而去。

"漂亮！好个'燕归巢'！"银镜轻拍掌心，眸中映着场中风云，只见杨八妹蹦跳间脆声道："六哥这招'转乾坤'，保管叫他们瞧花了眼！"

果然，对方球员纷纷错步，那缩手缩脚之人竟不慎撞翻同伴，引得满场哄笑。

杨延嗣趁机抢球，足底生风，连施"斜插花"、"双肩背月"等绝技，鞠球在他周身流转如衔珠，任敌手如何围堵，却始终不离其方圆。

鼓点愈急，战况愈酣。

杨家兄弟默契如一人，杨延昭以"穿云脚"将鞠传至杨延嗣，后者骤起凌空，足尖勾球倒旋，正欲射向风流眼，岂料魁梧男子暴喝一声，挥掌如刀劈向球路。

说时迟那时快，杨延嗣竟以"倒挂金钩"姿态翻转，一脚将鞠踢向对方守网死角！

"进了！"杨八妹雀跃如春燕，银铃笑声震得满场喝彩声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