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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堕仙印·夜半惊雷

原来你也曾坠落凡尘

云隐镇的夜,在持续的石瘟阴影下,沉重得仿佛凝固的墨。

仁心堂后院的厢房内,灯火被刻意捻得很暗,只留一盏小油灯在角落里幽幽燃着。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艾草烟味、苦涩的药气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源于石瘟患者身上的微弱腐朽气息。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屋檐下的青石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滴答声。

玄霄静静地躺在简陋的木榻上,依旧毫无声息。沈清欢离去前仔细给他盖上了一床洗得发白的薄棉被,此刻却被他无意识地掀开了大半。微弱的灯火勉强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陷入深沉的昏迷中,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硬。破碎的白衣早已被沈清欢在入镇前小心地换下,如今他只穿着一身云水小筑里找到的、略嫌宽大的灰色粗布衣裤,衣襟微敞。

他胸前被药王星君那柄青铜断剑洞穿的伤口,在离开医仙谷后不久,便在沈清欢惊异的目光中自行缓慢愈合了。新生的皮肉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苍白和坚硬感,完全不同于凡人愈合后带着红润的伤疤。此刻,在那片苍白的皮肤上,一道道蛛网般的暗色纹路正悄然浮现,并随着他极其微弱几不可察的呼吸缓缓蠕动,如同活物。这正是沈清欢在坠落点看到的,那象征着混沌侵蚀、仙骨魔化的诡异魔纹!只是此刻,它们更清晰,也更密集了。

白日里仁心堂内的喧嚣、病患的痛苦哀鸣、石邪污秽的气息……这些属于尘世的种种,如同无形的涟漪,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这具深陷泥沼的“神躯”,试图彻底唤醒那沉眠的、被封印与魔化双重折磨的力量。尤其是那些石邪根源——秽石所散发的沉重腐朽气息,对凡人是催命符,对这具本就承载着更庞大混沌本源的身体而言,竟隐隐产生了某种畸形的共鸣和刺激。

午夜子时刚过。

一丝极其细微但绝对异常的声音,打破了厢房内死寂的平衡。

咔…哒…

仿佛冰层在极寒中开裂,又像是风化的岩石碎裂。声音的源头,正是玄霄垂落在身侧的左手!

他左手五根修长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向内僵硬地收缩,指尖紧扣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覆盖着手背的皮肤下,那些原本缓慢流动的暗色魔纹骤然变得明亮、刺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熔穿了皮囊,透射出污浊粘稠的黑红色暗光!更恐怖的是,那皮肤的质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着——原本接近正常的肤质,迅速呈现出一种冷硬的、非金非石的金属光泽,指关节凸起的部位,甚至浮起微不可察的、带着冰冷棱角的骨质增生!

与此同时,玄霄颈项一侧,那隐于衣领下的刺青般的印记——一个古老、繁复、象征着天刑台惩戒的烙印!骤然间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灼目的银白色光芒从烙印中心迸发,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雷霆之力,死死压制着那些疯狂滋长的污浊黑红光!

银白雷霆之威与污浊黑红魔光,以玄霄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无声却惨烈的拉锯!

他依旧昏迷着,但紧抿的薄唇却溢出一丝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痛苦闷哼。额角、脖颈瞬间青筋暴凸,汗如浆出!那汗液并非清透,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黑色,滴落在枕席上,发出微弱的“滋啦”声,留下焦黑的印记!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深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异响!

厢房内温度骤降!墙角油灯的火苗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得几乎熄灭,只剩下豆大一点蓝光摇曳不定。

窗外,原本如泣如诉的雨声骤然停了!

空气像是被无形巨手狠狠攥紧,万籁俱寂!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云隐镇,连仁心堂前院病患微弱的呻吟都诡异地消失了。紧接着——

“轰!!咔啦啦——!!!”

一道史无前例的粗壮闪电,如同撕裂寰宇的血脉虬枝,没有半点预兆,带着要将整个天穹彻底劈开的狂暴气势,悍然贯穿厚重的云层,直直轰击在云隐镇上空!

惨白刺眼的光芒瞬间将整个小镇映照得如同白昼!每一道窗户纸、每一片瓦片、每一块青石板都清晰地反射着这股毁灭性的白光!

但这并非终结!

第一道恐怖雷光尚未散去,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无数道同样粗壮、缠绕着毁灭气息的暗紫色雷霆紧随其后!它们并非来自天空不同方向,而是在离地面极低的高度凭空凝聚生成!如同一条条狂舞的紫色毒蟒,毫无规律却又带着精准至极的恶毒,疯狂地、连续不断地轰击在仁心堂的后院!

目标直指那间点着微弱油灯的厢房!

“轰隆——!!”“咔嚓——!!!”

惊雷炸响在耳畔!恐怖的声浪瞬间冲垮了理智!整个仁心堂都在剧烈摇晃!后院厢房的屋顶被其中一道粗大的紫雷正面命中!

刺目的强光与毁灭性的冲击波爆发开来!

轰然巨响中,小半片屋顶直接被狂暴的能量撕碎!无数焦黑的瓦砾、断裂的房梁、燃烧的木屑如同暴风中的碎纸片般向四面八方激射!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灰烬和刺鼻的硫磺、焦糊味,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后院!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惊雷毫不留情地持续轰击在厢房残存的墙体上!

砖墙崩塌!支柱断裂!整间房屋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被彻底摧毁!冲天的烟尘混合着尚未散尽的雷火电光,化为一道巨大的、翻滚的灰黑烟柱,直冲被闪电撕裂的夜空!

刚刚在前厅药庐勉强合衣小憩的张圣手被第一声雷炸得直接从长椅上滚落!他跌跌撞撞冲出房门,被眼前的末日景象惊得魂飞魄散!

只见后院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夹杂着诡异的暗紫电光冲天而起!碎石如同雨点般噼里啪啦砸落在前院和后堂!几个惊醒的徒儿和病患家属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

“天……天罚啊!!!”一位年老的妇人看着那不断砸向后院的恐怖紫雷,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发出凄厉的哀嚎,“定是……定是那不知来路的煞星招来的天谴啊!!神医娘子……神医娘子还在里面啊!”

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恐惧攥紧。这等绝非自然的天象,除了传说中的神罚天谴,还能是什么?是那入住后院的陌生人带来的灾祸?连带着那位昨日才救了阿宝的神医娘子也……

张圣手老脸惨白,望着那片在雷火中彻底化为废墟的厢房,手脚冰凉。那沈家娘子……难道真的……

就在云隐镇陷入巨大恐慌,后院烟尘弥漫,残垣断壁间雷火尚未完全熄灭之际,异变再生!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度压抑的力量波动从废墟中心猛然爆发开来!

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整个云隐镇的地面都跟着猛烈一颤!空气瞬间被抽离,形成短暂而致命的真空!紧接着,一道纯黑的、没有任何反光的烈焰之环,如同湮灭一切的死亡涟漪,以爆炸中心为原点,轰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黑焰所过之处,残存的后院墙壁、焦黑的木梁、散落的瓦砾、甚至地上积水……瞬间气化!被一种绝对毁灭、吞噬一切生机的力量彻底抹除!连燃烧的火焰本身都在黑焰拂过时悄然熄灭,只留下焦土死寂!

而在那烟尘与残余的微弱电光交错的废墟核心,一道被黑雾缭绕、看不清具体轮廓的高大身影,缓缓地、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低垂着头,黑色的乱发狂舞,全身都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翻涌不休的粘稠黑雾所笼罩!这黑雾仿佛有生命般不断扭曲挣扎,形成一个个挣扎哀嚎的、痛苦狰狞的人脸或怪物的轮廓!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层次本能的、令凡人灵魂为之冻结的绝对威压混合着无边暴戾、混乱、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碾压向四面八方!

在他的心口位置,那个原本被银白雷霆烙印死死压制的地方,此刻却清晰无比地烙印着一个全新的印记——

一个旋转着的、仿佛由纯粹绝望与无尽黑暗勾勒出的漩涡!

漩涡中心深邃如同通往九幽的通道,内里流淌着暗金色的、如同神祇骨髓般的粘稠熔流!这熔流正疯狂旋转吞噬着,散发出污浊、混沌、却又古老威严到极致的气息!银白色的天刑烙印被它霸道的挤在漩涡边缘,光芒黯淡,残破不堪,如同濒死的星辰!

堕仙印!于这夜半惊雷、凡人惊恐、废墟死地之中,彻底成型!

那道身影抬起头,原本属于玄霄的、如星子般的眼眸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点在翻滚黑雾中亮起的、纯粹的、带着无尽恶意和毁灭欲望的——

血金色竖瞳!

冰冷的竖瞳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血月,缓缓转动,冰冷地扫视着这片在它的“新生”中被摧残得一片狼藉的凡尘小院,以及更远处,那些散发着恐惧、疾病与“美味”生机的……脆弱蝼蚁。

毁灭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座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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