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路灯下织成银色的网,加百列站在公寓楼下已经二十三分钟。他黑色风衣的领口沾满细密水珠,像撒了一层碎钻。名片在他指间翻转,烫金"A"字在暗处泛着幽光。
二十八层的高度对天使而言不过振翅之间,但他选择了人类的电梯。金属门倒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这个决定太过荒谬,他本该直接回天堂复命。
电梯无声上升,加百列盯着数字跳动。16...21...25...每上升一层,锁骨下方就传来细微刺痛。那是天使真名烙印的位置,此刻正随着接近阿斯莫德而隐隐发热。
门开时硫磺味扑面而来。走廊尽头的男人倚在门框上,黑色丝质衬衫解开三颗纽扣,锁骨处的荆棘纹身比昨夜更艳了几分。
"我赌了半箱圣甲虫标本你会上来。"阿斯莫德晃着水晶杯,红酒在杯壁留下血泪般的痕迹,"但没想到要等整整二十七小时又四十三分钟。"
加百列径直走过他身边:"情报。"
公寓内部让加百列呼吸一滞。整面落地窗外,纽约夜景如破碎的星河倾泻而下。更惊人的是墙角那架十七世纪的羽管键琴——正是当年他从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失踪的那架。
"喜欢吗?"阿斯莫德的手指掠过琴键,奏出半句加百列在创世纪时期作的旋律,"音色比天堂的差些,但..."
"你偷了我的记忆。"加百列周身迸发圣光,琴键在灼热气流中自动轰鸣。
阿斯莫德忽然贴近。太近了,近到加百列能看清他虹膜里熔金般的纹路。"有些东西不需要偷。"他呼吸带着肉桂与苦艾酒的气息,"它们本来就在那里。"
加百列后退时撞上钢琴。琴弦震颤中,阿斯莫德伸手拂过他额前湿发。这个本该灼伤天使的动作,却让加百列真名烙印的刺痛奇异地平息了。
"看。"阿斯莫德指尖挑着一滴水珠,"天使也会淋湿。"
水晶杯被塞进加百列手中。红酒里浮着金箔,倒映出两个扭曲的人影。他本该拒绝,但阿斯莫德按在他腕间的拇指正轻轻摩挲脉搏——这个恶魔竟在模仿人类安抚紧张情绪的小动作。
"你要的情报。"阿斯莫德变戏法似的拈出一片黑曜石薄片,"地狱档案馆的禁书页,用天使语写的。"
石片上确实浮动着加百列熟悉的文字,记载着名为"新黎明"的教派计划在月圆之夜用三重唱仪式撕裂封印。但真正让加百列手指发抖的,是角落里那个被刻意磨损的印记——六翼天使与堕天使交握的图案,正是他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
"这不可能..."加百列抬头时,发现阿斯莫德正在解衬衫纽扣。
苍白的胸膛完全暴露在灯光下,荆棘纹身之下,隐约可见与加百列锁骨位置对称的烙印轮廓。"现在相信了?"阿斯莫德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受到共鸣了吗?"
掌心下的肌肤滚烫,某种古老的韵律透过皮肤传来。加百列想抽手,却被更用力地按住。他们的真名烙印同时亮起微光,在空气中投射出纠缠的光纹。
"我们曾经..."阿斯莫德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在晨星完全坠落前..."
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加百列脑海:雪白圣殿里,有人将熔金般的液体倒入他手中;无星之夜,六只羽翼与六只蝠翼在云层间交错;还有哭泣,不知是谁的泪水滴在交握的手上...
加百列踉跄后退,打翻了酒杯。红酒在地毯上洇开如血迹。"这是恶魔幻术。"
"是真相。"阿斯莫德扣好衬衫时变回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不过今晚到此为止。你脸色白得像我的床单。"
他走向酒柜的姿势突然有些不稳。加百列这才注意到他后腰处的衣物有烧焦痕迹,渗出暗色液体——圣水造成的伤。
"谁伤的你?"话脱口而出后加百列就后悔了。
阿斯莫德却笑了,真心的那种。"担心我?"他歪头时颈侧露出更多荆棘纹身,"只是去偷情报时遇到了几个狂热派天使。"突然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黑衬衫后背渐渐被染红。
加百列的手比思维更快。圣光从掌心涌出包裹伤口时,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治愈力量对恶魔竟毫无排斥。阿斯莫德绷紧的背部肌肉逐渐放松,纹身在圣光中变幻形态,隐约显现出羽毛状的暗纹。
"还是这么温柔。"阿斯莫德侧脸贴在波斯地毯上喘息,"当年在硫磺火湖边..."
"闭嘴。"加百列加重治愈力度,却小心避开了那些羽毛暗纹。某种直觉告诉他,触碰那些图案会释放他们都无法承受的记忆。
伤口愈合后,阿斯莫德翻过身躺着看他。这个角度让加百列注意到他左耳垂有个几乎消失的小孔——天使勋章穿孔的痕迹。在创世纪初期,只有...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加百列猛地站起,圣光在周身形成防护。"我要走了。"
"耶路撒冷老城,西墙下第九块石头。"阿斯莫德对着他的背影说,"月圆前三天,第一把钥匙会出现。"停顿片刻又补充:"别告诉天堂的人。"
加百列在雨幕中展开隐形羽翼。飞过哈德逊河时,他摸到风衣内袋多了件东西——黑曜石薄片旁,静静躺着一根熔金般的羽毛。不是天使的纯白,也不是堕天使的漆黑,而是朝霞初现时的颜色。
他将羽毛贴近真名烙印,两者共鸣产生的暖意驱散了所有寒意。这一刻加百列终于承认,有些联系,远比天堂与地狱的对立更为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