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抑郁之后,世界充满讥笑,他们很外向也很随意。为何外向呢?他们愿意直接把心里的厌恶对他人说出,从不躲躲藏藏,就像狂风一般,从不对压倒无辜的树木而道歉。只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破口大骂,确实多了些随意罢。或许,这一切都是我的幻听,谁知道呢?毕竟我本不是能正常听见对话并且完美每一个字都听对的人。
出了校门,月末的西北风从操场呼哧过来,我缓缓呼出热气,眼睛上就起了一层薄雾。我好像很早就习惯了3/4清晰的镜片,或许是戴了许久口罩的原因。这个让我感到安全的淡蓝色过滤布,我已经将它当作身体的一部分了。时间一久,开头就会变得模糊,无一例外,我也因此忘了当初戴上口罩的原因。
只记得,当时的天是透不过光的,哪怕是空无一人的房间,也让我觉得惶恐。我是个没安全感的人,大概是至目前为止跌得坑多了,我无法放下防备。毕竟雨天路滑,不看脚下的话,容易摔的人仰马翻;只是我又健忘,大抵是摔傻了,才让我在心里留下害怕,却又嬉笑着起身,随便怒骂两三句,这不该积在这里的水洼继续前行。
只是心里的害怕多了,身体难免在遭受打击时止不住的打颤。就比如我现在正因为路人的大笑,而控制不住地猛一激灵。两个人总是热闹的,只是我向来只有一个人。
思绪回过,常去的咖啡馆映入眼帘,这是一家隐匿到近乎可以用“荒无人烟”而去形容的咖啡馆。外表古老的橙砖砌垒而成,垂挂着紫藤萝瀑布,窗户像是上世纪的老旧玻璃碎花窗,店主总喜欢在敞开的窗台上摆上一盆茉莉花,那是白色的茉莉像清晨朦胧的雾天,隐约神秘而又静谧安好。
有那么几次,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零花钱把整座“古店”给盘活了,至少每次在那呆的一个小时,我是从未看见到第二个顾客的。很不幸的是……今天我竟然成为了第二个顾客!
我没有观察陌生人的习惯,随便瞥了那人一眼,便径直走到点餐台点了一杯热巧克力。又冲冲向平常坐的位置走去,不过很快我就迎来了第二次不幸,他恰好就在那个位置上稳稳当当地坐着。旁边的茉莉开得倒欢,目睹了整个“案发现场”,亲眼看着这个“罪人”一步步掠夺我的领地。他注意到我的视线,手上的打字工作停顿了一下,感受到他的抬头,我迅速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低下头,下意识向前逃避。
“顾小姐?”这个声音仿佛在哪听过,哦,想起来了,之前治心脏病的主治医生,碧幽省最有名气的年轻杰出医生之一。他可是1号难求的大专家,一般来说不会给我这种小透明看病的。之所以能有幸挂到他的号,是因为在去医院的路上,更有幸地被他撞了。不过还好那天大医生有闲情骑自行车,不然要挂的可能就不是号了,而是我。
“怎么是你啊?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我隐藏在口罩后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表面平静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江先生。”
“本来只是想碰运气叫一下,没想到真的是你。”江先生礼貌地笑了一下,我心里顿时气炸:“笑什么!还在想我之前被撞的狼的样子吗?”不过很快江先生就又缓缓开口:“最近夜里心脏还疼吗?”“我记得我没缴费吧,先生。”我想如果我心中的情绪爆发出来的话,手中的热巧克力必然喷涌而出,毕竟当时撞的伤现在膝盖处已经留下了疤痕。“什么?”江先生明显怔了一下,我想我大抵是被他的“官威”给气到了,才如此冲动,谁家好人开口先问人的病来寒暄啊?“啊,抱歉,那天有急诊附近堵车,赶来的路上分神了。”江先生一眼看透我的心思,这下轮到我愣神了,毕竟我的委屈与愤怒向来不被身边人的所察觉。江先生反倒被我的反应逗笑,从包里拿出了一只小雪猫,它的触感,像是融化的初雪。“给你,急败坏的顾小姐。我为我的冒失,向你迟来地道歉。”
江先生的食指间挂着那只小雪猫,雪猫在空中摇晃着仿佛在等我的选择。恍惚间,我看着眼前的邪恶巫医感觉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在人们口中总是“冰块脸”和“零矢率的手术杀手”,怎么突然就“改邪归正”了呢?
我顿了顿莫名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焦灼,店里播放着的爱乐之城主题曲也细细入耳……
“感觉你变了很多。”我接过学猫,在他对面自然地落座下来,不再带有偏见后,江先生和我相同的气场上让我感到平和,或许是相对来说还算熟悉,并没有与别人相对而生的紧张与焦虑。
“所有事物都在变化,只是消耗时间的长短不同,就像这条路,从前只是条泥泞小径,现在却被铺上了鹅卵石。周遭也变了个样,我会变,倒也常见。”江先生轻呡了一口咖啡,我本以为这个话题会用这句哲理结束。是啊,一切都无时不刻不在变化,只是有些变化小若尘埃,有些变化庞若银河,我想,他是变了一整个宇宙。
热巧克力入口,还好,味道依旧没变。“有时间常来吧,趁这里没变之前。”江先生看着窗外的城市,突然转头对我真挚地说,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道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问:“你才不常来吧?江先生。”江先生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低眸浅笑着:“那就当我是对自己说的。”
“你会常来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