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结婚

十月的伦敦总是在下雨。方念攥着设计稿冲进咖啡馆时，黑色大衣下摆甩出一串晶莹的水珠。蒸腾的咖啡香里，手机在包里震个不停，屏幕上“方绪”两个字固执地跳动。方念按下接听键的瞬间，玻璃门又被推开，冷空气裹挟着雪松香扑面而来。

抬眼望去，来人裹着深灰羊绒围巾，眉眼清冷如水墨画里的留白。他摘下手套的动作优雅而克制，指节修长苍白，虎口处有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去年围甲联赛时，棋盘上的瓷片划伤留下的印记。方念望着那道伤痕突然恍惚，哥哥深夜复盘时的叹息、资本方威胁的录音、还有匿名邮箱里静静躺着的监控视频，在脑海中交错成复杂的棋局。

方念俞亮？

她捏紧发烫的手机，后知后觉地发现方绪的语音消息还在播放。

方绪小妹，你怎么突然就说要和俞亮结婚了……

俞亮方小姐。

他走到桌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在木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俞亮师兄应该是通知你，我们的婚事，两家已经同意了。

落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细密的雪，方念盯着他围巾上若有若无的水痕，六岁那年的记忆突然鲜活。彼时的她，还是个小孩子，跟着哥哥到棋馆来学习。小孩子天性爱玩，坐了不到十分钟，方念就偷偷跑了，在休息室撞见正在复盘的俞亮。少年睫毛投下的阴影，曾被她偷偷临摹在速写本的扉页。

皮革文件夹落在桌面发出闷响，俞亮推来的协议上，“协议书”的条款刺得她眼疼。

俞亮三年，我帮师兄解决困境。

他盯着方念的目光却逐渐复杂。

方念有什么话就直说。

俞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师兄的事。一开始，你就想利用我救师兄，我邮箱里的视频，是不是你发的？

翻页的指尖顿在半空中，方念忽然轻笑出声。咖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冷意。

方念俞亮，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两个月我一直在伦敦。

她瞥向墙上的时钟，距离合作方到达只有不到半小时。指甲无意识抠着"乙方权益"条款，方念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小念，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钢笔尖刺破纸面的瞬间，雪粒扑簌簌撞在玻璃上。方念签下名字，将协议推回时故意擦过他虎口的伤疤。

方念俞亮，在围棋里，有些看似被动的落子，其实从开局就已注定。

她起身整理大衣，发梢掠过他肩畔时低语。

方念希望你不会太早认输。

旋转门吞没她身影后许久，俞亮摩挲着协议上洇开的墨迹许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