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舞台

小满站在社区礼堂后台的化妆镜前，脸上被志愿者小张抹了厚重的舞台粉底。她看着镜子里略微浮肿的眼袋被遮瑕膏抹平，突然觉得陌生。化妆间播放的古筝曲《渔舟唱晚》被礼堂传来的报幕声盖过：“下一位参赛选手——《我并不是天赋异禀的人》，选手朱小满。”

“满姐，评委里有个电台主播，之前我听她节目里说过，写平凡生活故事的稿子最难打动人。”小张把发卡插进她盘好的发髻，发卡上镶的小熊 rhinestone 在化妆镜里闪着冷光。“她说，只有让听众听到心跳声的故事才算好故事。”

这句话像根绣花针扎进小满的太阳穴。她想起昨夜改到凌晨三点的演讲稿，稿纸边角浸着咖啡渍，那些被反复修改的句子此刻在记忆里变得模糊。手机突然在包包里震动，婆婆发来的语音消息只响了一声就被她按掉——想必又是提醒她早点回家给孩子辅导作业。

“满姐，您这身旗袍真好看。”小张指了指她腰间的盘扣，深蓝色旗袍是小满从母亲箱底翻出来的，领口绣的桂花在舞台灯下泛着金光。她下意识摸了摸锁骨处的烫伤疤，那道蜈蚣形状的旧伤在旗袍内衬下若隐若现。

礼堂外传来观众挪动椅子的声音，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声。小满透过门缝看到前排坐着位戴金丝眼镜的女人，正用录音笔调试设备。那女人突然抬头，目光和小满对上，四目相对的刹那，小满觉得那眼神像极了大学辩论赛的评委——带着审视，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善意。

“满姐，到您了。”主持人在台口招手，红色幕布褶皱里透出暗红的光。小满踩着三寸金莲款旗袍鞋走向舞台，木质台阶硌得脚心疼。聚光灯突然亮起，她眯眼瞬间感到无数双眼睛刺来，像无数根绣花针扎在皮肤上。

“大家好，我是32号选手朱小满。”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带着陌生的振颤。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旧烫伤，那道疤痕此刻像被舞台灯烤得发烫。“今天我想讲的，是我和一本旧笔记本的故事。”

台下传来零星的咳嗽声，前面戴金丝眼镜的女人正往笔记本上记录什么。小满突然想起大学时代，父亲曾送她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扉页写着“给最聪明的小满”。她翻开演讲稿时，稿纸边缘的咖啡渍突然变得格外刺眼。

“那本笔记本我用了整整四年，写满了辩论赛的论点、考研的复习计划，还有对未来人生的种种设想。”她的声音随着讲述逐渐平稳，连自己都惊讶于这份镇定。“毕业那年，我把笔记本锁在衣柜抽屉里，觉得它完成了使命。直到去年收拾女儿的玩具时，我突然翻到了它。”

台下有观众发出轻轻的吸气声，小满看到前排有位银发老人正摘下助听器。她突然想起父亲最后的时光，病房里那本笔记本被他摩挲得发亮。“最后一次探望时，我翻开笔记本，发现父亲在最后一页写下：‘小满，普通人的生活里也有星光。’”

这句话像根绣花针扎进记忆深处。小满突然感到眼眶发烫，她抬头望向舞台上方的追光，那束光此刻竟像大学礼堂外父亲递录取通知书时的路灯。“所以今天，我想把这本笔记本的故事，献给所有在平凡日子里寻找星光的人。”

台下突然响起掌声，小满站在追光里，看着金丝眼镜女人摘下眼镜擦拭什么。她突然觉得旗袍领口的桂花刺绣变得异常清晰，那些微小的金色颗粒在舞台灯下闪烁，像极了父亲笔记上那句“普通人也有星光”里的标点。

“谢谢大家。”她鞠躬时，旗袍后摆扫过麦克风，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台下有观众在鼓掌，有孩子在哭闹，还有人正打开矿泉水瓶。小满在掌声中退场，看到小张在后台门边招手。

“满姐！评委说您的故事有烟火气！”小张举着评分表跑过来，纸上的数字被她用红笔圈了几圈。“您看，那位电台主播给您写了评语。”小满接过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平凡故事里有心跳声，这是难得的真挚。”

小满望着纸上的评语，突然想起昨夜女儿的问话：“妈妈，天赋异禀是不是天生就会很多事？”她下意识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旧笔记本，皮革封面上的磨损痕迹在手心发烫。

“不是的，宝贝。”她此刻站在后台的昏黄灯光里，望着那束追光投下的光晕。小满突然觉得，那些被生活打磨的岁月，就像此刻舞台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