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同仁堂的后堂飘着当归香。路垚把脸贴在雕花药柜上,金丝眼镜被蒸腾的药气蒙住:"探长,这味陈皮比你在百乐门赢的雪茄还呛人。"乔楚生刚按住他后颈将人拽开,戥子秤突然爆出火星,称盘里的人参瞬间焦黑,灰烬中露出片绣着曼陀罗花纹的锦帕,帕角坠着枚断成两半的银锁。
警笛声里,路垚蹲在药渣前捻起灰烬:"是砒霜混硫磺,曼陀罗纹边角有银针刺痕。"乔楚生拎起他长衫后领避开围上来的药工,军靴在青砖地面踩出回声:"掌柜的说死者是来抓安胎药的孕妇,药包刚抓好就七窍流血。"两人躲进炮制间时,路垚撞翻了晒药竹匾,滚落的曼陀罗花底下露出半枚刻着"仁"字的铜制药碾,碾槽里沾着暗红粉末。
乔楚生用匕首刮下粉末凑近鼻尖,草药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路垚突然指着药碾内侧惊呼:"这里刻着民国二十二年的炮制编号——探长,这和你护送华侨回国的时间吻合!"话没说完就被乔楚生捂住嘴,走廊传来皮靴声,他趁机咬住对方掌心,尝到皮革混着雪松香的味道。乔楚生的手指在他后颈轻轻揉了揉,像在顺毛一只偷喝药水的幼兽。
药铺档案室的樟木箱积着薄灰,路垚把1933年的药方簿铺了满桌。某页用朱砂圈着"曼陀罗堂"的药单,旁边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白褂的女药工站在药柜前,腰间别着枚曼陀罗纹银质药匙。乔楚生靠在木柱上翻查进货记录,军大衣蹭落了顶层的铜制药罐:"曼陀罗堂十年前突然倒闭,据说用迷幻药草害人。"路垚突然把药方簿卷成筒敲他肩膀:"探长看,学徒名单里有个叫'楚生'的晒药工!"
乔楚生翻页的手指骤然停顿。他把药方簿抽出来塞进路垚怀里,银质怀表从马甲袋滑出,表盖内侧的"To my Sherlock"在窗棂光影里闪着光:"那年我在药铺打杂,见过曼陀罗堂老板用洋金花配迷药。"路垚捧着药方簿仰头看他,发现他喉结滚动得厉害:"探长的认药本事...是不是在这里学的?"乔楚生突然把他按在木柱上,铜制药罐在头顶晃悠:"再乱翻旧账,就把你绑在药炉前熬一整天黄连。"
根据药方线索,两人摸到药铺后街的废弃药坊。生锈的木门用曼陀罗纹挂锁锁着,路垚用钢笔尖挑开锁芯,突然听见乔楚生低喝:"退后!"房梁的药包应声碎裂,干枯的曼陀罗花里躺着枚曼陀罗纹药匙,匙柄沾着青绿色粉末。乔楚生把路垚护在身后,枪口对准阴影里的药碾台,台上用砒霜粉画着和锦帕相同的曼陀罗纹。
路垚捡起药匙对着光看,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MT"。"是曼陀罗的缩写,"他拽了拽乔楚生的皮带,"药碾台抽屉有暗格。"旧线装日记本摊开在药渣中,某页用蝇头小楷写着:"1933.11.7,曼陀罗膏藏银锁,唯楚生知解法。"乔楚生翻开暗格的手指顿了顿,路垚突然指着日记本夹着的工牌惊呼:"这是你当年的晒药工牌...工牌编号和你怀表的序列号一样!"
工牌上的墨迹突然渗出药渍,显露出夹层里的速写:年轻的乔楚生蹲在晒药竹匾前,手里攥着半枚铜药碾,远处穿白褂的女药工正把曼陀罗花塞进药包。乔楚生刚要拿起工牌,药坊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木架上的药包纷纷坠落。他猛地把路垚按在身下,干枯的草药砸在他后背发出闷响:"别动,上面有人。"路垚攥着他肩膀的衣领,摸到温热的血渗出来。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乔楚生拎着昏迷的药铺老药工走出来,军大衣后领沾着药渣。路垚用自己的手帕给他包扎伤口,指尖碰到后背的旧伤疤时被乔楚生抓住手腕:"曼陀罗堂老板当年用安胎药害人,老药工想借诡影案逼我交出银锁。"他低头看着路垚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笑,"没想到他徒弟不知道,银锁的关键在药匙孔——那里刻着我的名字。"
药碾台的砒霜符号在晨光中渐渐淡去,露出底下刻着的完整句子:"楚生之手,可破百毒。"乔楚生从药匙孔里取出真正的银锁,内侧果然刻着极小的"楚"字。路垚凑过去看,突然在药渣里看见乔楚生用指尖划出的句子:"To my detective, sans poison."
离开药坊时,上海刚升起薄雾。路垚把曼陀罗纹药匙别在乔楚生的军大衣上,自己钻进他怀里躲雾。"探长,"他隔着布料咬了咬对方的锁骨,"下次再把我按在木柱上,我就把你的怀表换成药碾。"乔楚生揽着他腰的手紧了紧,雾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银锁的"楚"字硌着路垚掌心:"先管好你自己,刚才在药坊差点碰倒鹤顶红。"远处传来卖梨膏糖的吆喝声,和十年前乔楚生晒药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银锁被送回警局那天,路垚在锁内侧发现了新刻的字——在"楚"字旁边,多了个极小的"垚"。乔楚生靠在药铺的雕花窗棂上看他,军靴尖轻轻勾着路垚的布鞋:"老药工说百草能记人恩仇,路先生要不要记记看?"路垚抬头看他,金丝眼镜在雾光下闪着狡黠的光,突然踮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不用记了,探长的心跳比戥子秤还准。"同仁堂的当归香里,隐约飘着乔楚生藏在马甲袋里的、给路垚新买的龙眼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