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虚假的阳光。那支红玫瑰被我扔在玄关的地板上,像一摊凝固的血。纸条则被我死死攥在手心,几乎要嵌进肉里。
“**游戏暂停,非游戏结束。我们血脉相连,终将重逢。—— 嘉星(代笔)**”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我刚刚结痂的神经。许嘉星的尸体…霍华德探员确认过…是假的?还是…代笔?谁在代笔?许嘉月死了,许嘉辰被关在最高级别的精神病监狱,许嘉阳在另一家机构像个活死人…谁还能、还愿意用这种腔调?血脉相连…除了他们,还有谁?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窒息感汹涌而来。我背靠着门滑坐在地,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衣物刺痛皮肤。新家,新身份,新生活…全是笑话。一张纸条,一支玫瑰,就将我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砸得粉碎。他们还在看着。他们从未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死寂。是霍华德探员。
“程小姐?你还好吗?刚才通话突然断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霍华德探员,”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许嘉星的尸体…你们确认身份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DNA比对确认是他。致命伤是失血过多,加上之前的枪伤…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玫瑰和手中的纸条。“我收到了一支红玫瑰。就在新公寓门口。还有一张纸条。”我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我能听到霍华德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纸条原件!不要碰!留在原地!我们马上到!还有,程暖,别碰那支玫瑰,可能有…”他没说完,但我明白——可能有毒,可能有追踪器,可能有更可怕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公寓被蜂拥而至的联邦调查局特工和技术人员填满。穿着防护服的人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玫瑰和纸条,放进密封袋。穿着便衣的人快速而高效地检查着公寓的每一个角落:插座、通风口、灯具、甚至水龙头。
霍华德探员脸色铁青地看着初步报告。“纸条是普通喷墨打印机打印,纸张随处可买,没有指纹。玫瑰…就是普通的红玫瑰,花店买的,暂时没检测出有害物质。但花茎被仔细处理过,没有任何可追溯的线索。送花人…完美避开了大楼入口和走廊的所有监控死角。”他揉了揉眉心,“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也是警告。”
“代笔…会是谁?”我抱着双臂,努力抵御着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许嘉月死了,许嘉辰在监狱,许嘉阳…他还有能力做这个吗?”
“许嘉阳的精神状态评估报告刚出来,”霍华德递给我一份文件,“他被深度催眠和药物控制过,认知功能严重受损,几乎退回到婴儿状态,不具备任何策划和执行能力。许嘉辰在高度戒备病房,24小时监控,没有任何对外联络的可能。”他眼神锐利,“理论上,核心成员都排除了。但‘血脉相连’…这很关键。许氏家族庞大而隐秘,我们只挖出了冰山一角。许嘉月可能还有其他追随者、实验品,甚至是…我们不知道的亲属。”
“祁安…”我脱口而出,“他提到过许嘉月是主谋,但他…”
“祁安醒了,”霍华德打断我,“情况稳定了,但记忆有缺失,尤其是关于许嘉月网络的核心信息。他坚持要见你。”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刺鼻。祁安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看到我,他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眼神却异常明亮。
“程暖…你没事…太好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气音。
“祁医生,”我在他床边坐下,“纸条和玫瑰…”
“我知道…霍华德告诉我了…”他闭上眼睛,似乎在积攒力气,“‘血脉相连’…程暖…我查到了…许嘉月…她不是唯一的‘女儿’…”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
“许氏…真正的创始人…许崇山…他有…不止一个情妇…不止一个…私生子…”祁安喘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紧迫感,“许嘉月…是最成功的‘作品’…但不是唯一的…还有一个…记录很少…代号…‘园丁’…”
“园丁?”这代号让我不寒而栗,联想到玫瑰庄园里那些过分繁盛、如同吸食了血肉的玫瑰。
“负责…清理…维护…实验场…”祁安的声音越来越弱,“隐藏得…很深…许嘉月死后…他/她…可能…接手了…游戏…”
“他/她?男的女的?长什么样?”我急切地问。
祁安摇摇头,眼神开始涣散。“不知道…只知道…他/她…对玫瑰…有…病态的…执着…认为…痛苦是…最好的…养分…”他猛地咳嗽起来,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护士和医生迅速冲进来。“探视结束!病人需要休息!”医生严厉地说。
我被请出病房。霍华德在走廊等着,脸色更加难看。“‘园丁’…我们内部数据库里没有任何匹配的代号或信息。祁安在受伤前似乎就在追查这条线,但他没来得及把资料备份或上报。”
线索又断了。只剩下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代号和那支滴着露水的红玫瑰。
回到那个被严密监控却依然让我毫无安全感的新公寓,我彻夜未眠。许嘉月冰冷的目光,许嘉星诡异的笑容,许嘉辰天真的残忍…还有那个未知的“园丁”,像幽灵般缠绕着我。“血脉相连”…我的父亲因调查他们而死,我和母亲、林琪被卷入这场噩梦…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一种被诅咒的纠缠?
第二天,我做出了决定。我不能永远躲在联邦调查局的保护下,等待下一支玫瑰或更可怕的东西出现。我要主动出击。既然“园丁”对玫瑰有执念,那就从玫瑰开始。
我去了城里所有的高端花店,拿着那支神秘玫瑰的照片(霍华德探员拗不过我,给了我一张技术处理后的清晰图片)。大部分店主都摇头表示没见过这种特殊品种。直到走进市中心一家极其隐秘、只接待会员的花艺工作室——“绯色梦境”。
店主是一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性,姓苏。看到照片,她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了,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惧。
“这…这是‘血色晨露’,”她声音有些干涩,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非常…非常稀有,只在特定的私人温室培育。我们店里…没有资格售卖。”她眼神闪烁,避开了我的直视。
“特定的温室?在哪里?谁培育的?”我追问。
苏女士摇摇头,显得很为难:“抱歉,客户信息是绝对保密的。而且…这位培育者,性情很…特别。不喜欢被打扰。”她顿了顿,补充道,“这种玫瑰…据说只在最‘完美’的时刻采摘,花瓣上的露水…不能是普通的水…”
“是什么?”我追问,心跳加速。
苏女士犹豫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血。混合了特殊营养液的血。这样…才能保持这种…惊心动魄的红色和…诡异的生命力。”她搓了搓手臂,仿佛感到寒冷,“小姐,我建议你…离这种花远一点。它…不祥。”
离开“绯色梦境”,我浑身发冷。“血色晨露”…用血滋养的玫瑰。这比许嘉辰的“艺术品”更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这不是为了收藏或游戏,这是一种扭曲的信仰,一种献祭般的仪式感。
“园丁”…一个培育这种地狱之花的怪物。
就在我沉浸在冰冷的思绪中时,手机响了。是林琪。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充满了恐惧和…困惑。
“暖暖…我收到…收到一个包裹…没有寄件人…”她声音发抖,“里面…里面是泥土…很湿润…还有…还有一颗牙齿…人类的牙齿!包裹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上面画着一朵红玫瑰…”
我的血液几乎要凝固。“别碰!林琪,待在原地,锁好门,我马上报警!”
“等等…暖暖…”林琪的声音带着哭腔,“泥土里…埋着一个很小的…U盘…”
U盘?我和赶到的警察一起到了林琪的临时住所。包裹已经被技术员小心地处理过。那颗牙齿经过初步检查,属于一名年轻女性,但数据库里没有匹配记录。泥土成分复杂,来自多个地点。而那个小小的银色U盘,被清理干净后,插入了隔离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点开播放。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像是在一辆行驶的车里偷拍的。镜头对准路边一个正在修剪公共绿化带玫瑰丛的园丁。他穿着市政的绿色工作服,戴着宽檐帽和口罩,看不清脸,动作一丝不苟。视频只有十几秒,最后镜头似乎被发现了,猛地一晃,黑屏。
拍摄日期…就是昨天。
“这…什么意思?”负责的警官皱眉,“一个普通的园丁?”
“不,”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在‘修剪’玫瑰。但你们看他的手…”
技术员将画面放大、放慢。那个园丁拿着修剪刀的手…在靠近玫瑰茎秆时,动作有着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停顿。不像是在修剪枝叶,更像是在…采集什么。尤其当他的手指拂过一朵盛开的红玫瑰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时,那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采集露珠?还是…采集花瓣上沾染的、混合着“特殊营养液”的…血?
视频结束后的黑屏上,缓缓浮现出一行手写的艺术字体,如同玫瑰藤蔓般缠绕:
**“玫瑰需要养分,正如灵魂需要痛苦。你准备好成为我的‘绯色梦境’了吗?—— 园丁”**
“绯色梦境”…正是我今天去的那家花店的名字!苏女士的惊惧,她的欲言又止…她一定知道什么!那个园丁,他不仅知道我去过花店,甚至就在我离开后不久,拍下了这个视频,寄给了林琪!这是一种宣告,一种嘲弄——**我一直看着你。**
霍华德探员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全面监控‘绯色梦境’花店和店主苏女士!调取花店周围所有监控!还有,找到画面里这个市政园丁!查他所有资料!”
行动迅速展开。然而,反馈回来的消息令人沮丧:
* 苏女士在花店打烊后失踪了。家里没人,手机信号消失。
* 花店及周边监控在关键时段出现“技术性故障”,一片雪花。
* 市政部门反馈:昨天在那个路段工作的园丁名单里,没有符合视频中身形特征的人。那身工作服是几年前的老款,早已淘汰。
“园丁”像一缕青烟,再次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那颗来历不明的牙齿,那包诡异的泥土,还有屏幕上那行缠绕着无尽恶意的字。
我站在林琪的公寓窗前,看着楼下闪烁的警灯。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璀璨,却在我眼中映出一片冰冷的血色。许嘉星纸条上的话在脑海中轰鸣:“**游戏暂停,非游戏结束。**”
暂停结束了。
新的猎场已经划定。猎物依然是我。而猎人…换成了一个更神秘、更仪式化、以痛苦为养料浇灌玫瑰的“园丁”。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霍华德探员的加密线路。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
“探员,我需要所有关于许崇山私生子、代号‘园丁’的已知信息,哪怕是最荒诞的传闻。还有,帮我准备一些东西…一些能‘照料’特殊玫瑰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程暖,你想做什么?”
我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眼神让我自己都感到陌生——混合着恐惧、愤怒,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
“他不是想要‘绯色梦境’吗?”我轻轻地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仿佛在描摹玫瑰带刺的茎秆。
“我来帮他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