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寒阙关军营,裴云昭站在医帐外,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黑蝠妖的毒虽解,却留下了一道难愈的伤痕。他掀开帐帘,药草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
"将军。"军医老陈连忙起身,"伤处又发作了吗?"
裴云昭摇头:"例行换药。"他褪下半边衣衫,露出结痂的伤口。老陈解开染血的绷带,突然"咦"了一声。
"这伤...竟在自行愈合?"
裴云昭低头看去,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色,肌肉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蠕动。他心头一紧,想起昨夜与那妖族祭司指尖相触时的异样。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抓住他!"
"是奸细!"
裴云昭迅速披衣而出。营地中央,几名士兵正押着一个白衣人。那人戴着斗笠,身形瘦削,被粗暴地按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裴云昭沉声问道。
副将赵岩上前:"禀将军,此人鬼鬼祟祟在营外徘徊,说是游方医师,但..."他压低声音,"属下怀疑是妖族探子。"
裴云昭走近那人,用剑鞘挑起斗笠。一张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琥珀色眼睛,肤色如雪,黑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一点朱砂,在晨光中如血滴般鲜艳。
"名字。"裴云昭冷声道。
白衣人抬头,眼神平静得不像被擒之人:"白砚。"声音清冷似山涧流水,"我闻到此地有黑蝠妖毒的气息,特来救治。"
裴云昭瞳孔微缩。黑蝠妖偷袭之事并未外传,此人如何得知?他示意士兵松开钳制:"你懂解毒?"
白砚——实则是伪装后的玄玉——整了整衣袖:"不仅懂,还能根治。"他目光落在裴云昭左臂,"比如将军的伤。"
赵岩立刻阻拦:"将军不可!此人来历不明——"
"带他去我的营帐。"裴云昭打断道,转身时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我亲自审问。"
帐内,玄玉指尖轻触裴云昭的伤口,灵力悄然探查。昨夜匆匆一面,他竟没发现这人族将领体内潜伏着妖力。虽然微弱,却如种子般在血脉中生根。
"毒已入骨,需刮骨疗伤。"玄玉故意道,想看看这人类的反应。
裴云昭面不改色:"请便。"
玄玉取出青玉小瓶,倒出几滴透明液体在伤口上。液体接触伤处的瞬间,裴云昭浑身肌肉绷紧,额头渗出冷汗,却一声不吭。
"不疼吗?"玄玉忍不住问。
裴云昭抬眼看他,黑眸深不见底:"比起战场上的伤,这算什么。"
玄玉指尖一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触碰的是一个人族战士的身躯——这具身体上布满伤痕,每一道都诉说着与妖族厮杀的过往。而他,一个妖族祭司,竟在治疗世代仇敌的后裔。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敌袭!黑蝠妖又来了!"
裴云昭猛地站起,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崩裂。他抓起佩剑就要冲出,却被玄玉一把拉住。
"你的伤——"
裴云昭甩开他的手:"保你的命要紧,医师。"语气中的讥讽让玄玉心头一刺。
帐外已乱作一团。数十只黑蝠妖从空中俯冲而下,利爪撕扯帐篷,毒液腐蚀兵器。士兵们举盾防御,却仍有不少人受伤倒地。
裴云昭挥剑斩落一只黑蝠妖,腥臭的血液溅在脸上。他瞥见赵岩被三只妖物围攻,正要前去支援,背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一支毒箭直取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过。玄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袖袍一挥,毒箭竟在半空炸成粉末。裴云昭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绝非普通医师能做到的。
玄玉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但救人要紧。他咬破指尖,在空中划出血符,灵力激荡间形成屏障,将黑蝠妖暂时阻隔。
"你——"裴云昭剑指玄玉咽喉,"到底是什么人?"
玄玉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摘下发簪,黑发如瀑散落。在裴云昭惊愕的目光中,那黑发逐渐褪色,化为银白,眉心朱砂也舒展成枫叶状妖纹。
"是你..."裴云昭的剑尖微微颤抖,"月隐湖的..."
"妖族祭司玄玉。"他坦然承认,指尖还滴着血,"现在,将军是要杀我,还是让我救你的人?"
裴云昭的剑没有放下,但眼中警惕与困惑交织。最终,他侧身让开一条路:"救人。"
玄玉穿梭在伤员之间,灵力所过之处,毒伤愈合,痛楚缓解。士兵们敬畏地看着这位银发妖异的救命恩人,无人敢上前阻拦。
当最后一名伤者脱离危险,玄玉脸色已苍白如纸。过度使用灵力让他妖力透支,身形微微摇晃。
裴云昭始终站在不远处,剑未归鞘,目光复杂。待玄玉忙完,他冷声道:"跟我来。"
营帐内,两人相对而立。
"为什么救我?"裴云昭质问,"两次。"
玄玉靠在案几边喘息:"我说过,不希望仇恨加深。"
"可笑。"裴云昭冷笑,"妖族何时在乎过人命?"
"那你呢?"玄玉反问,"人族又何时在乎过妖族的命?"他指向帐外,"那些黑蝠妖为何袭击?因为你们的猎妖队上月屠了整个巢穴,连幼崽都没放过!"
裴云昭语塞。他确实知道这件事,当时还觉得理所应当。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玄玉叹了口气:"我该走了。"
"你以为能走得掉?"裴云昭的剑再次横在玄玉颈前。
玄玉不躲不闪:"杀了我,那些伤员的毒会复发。"见裴云昭犹豫,他轻声道,"让我离开,我保证黑蝠妖不会再骚扰军营。"
剑尖缓缓垂下。裴云昭转身背对他:"滚吧。"
玄玉走向帐门,突然驻足:"你的伤...不只是黑蝠妖毒所致。"他犹豫片刻,"月圆之夜,你会需要帮助。"
裴云昭猛地回头,却只看到帐帘轻轻晃动,玄玉已不见踪影。他低头看着左臂伤口,那里的皮肤下隐约有青色脉络浮现。
入夜,裴云昭独自在帐内擦拭佩剑。今日之事太过蹊跷——那妖族祭司为何冒险潜入军营?真的只为救人?
剑身映出他疲惫的面容。忽然,他发现"青骨"剑脊上有一道从未注意过的纹路——与玄玉玉笛上的图案惊人相似。
帐外传来三更梆子声。裴云昭抬头望天,月亮已近圆满。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突然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骨骼咯咯作响,血管如被烈火灼烧。裴云昭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来。这种痛苦每月一次,自他十六岁起就如影随形,却从未像今夜这般剧烈。
帐内无风自动,烛火剧烈摇晃。裴云昭的指甲不知不觉变得尖利,划破了掌心。他挣扎着想去取药,却看见帐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掀起。
银发在月光下如流水倾泻,玄玉不知何时站在了帐内,琥珀色眼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果然有妖族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