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魇

破庙里的火堆渐渐弱了下去。

谢长离半阖着眼，断剑横在膝上。他看似在休憩，实则每一寸肌肉都绷着——多年的剑修生涯让他即使在重伤时也保持着警觉。

闻余倒是真的睡着了。他斜靠在斑驳的墙边，焦尾琴随意搁在身旁，一只手还搭在弦上，仿佛随时能拨出一个音来。

夜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突然，谢长离睁开了眼。

门外有东西。

不是风雪，不是野兽——是某种更阴冷的存在，贴着地面缓缓蠕动。他无声地握紧剑柄，目光如刃般刺向庙门。

"你也感觉到了？"闻余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几分惺忪睡意，却毫无惊讶。

谢长离没有回答，但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了些。

闻余坐直身子，指尖轻轻抚过琴弦："是夜游魂，这附近死过不少人。"

话音未落，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没有身影，只有一团黑雾顺着门槛漫进来，所过之处结起薄霜。雾气中隐约浮现数张扭曲的人脸，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谢长离起身，断剑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光。

"别急。"闻余按住他的手腕，"它们不是冲我们来的。"

果然，黑雾绕过火堆，径直向那尊残破的佛像聚拢。雾气中的人脸突然变得狰狞，争先恐后地啃噬佛像的金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怨气化形，噬佛泄愤。"闻余轻声道，"有意思。"

谢长离皱眉："你早知道？"

"猜的。"闻余笑了笑，"这庙建在乱葬岗上，佛像又被人为损毁，显然此地香火早就断了。没了信仰之力镇压，亡魂自然要造反。"

正说着，黑雾突然转向，朝两人扑来！

谢长离的剑比思绪更快，一道寒光劈开雾气。被斩断的黑雾发出无声尖啸，但很快又聚拢成形。

"物理攻击没用。"闻余不知何时已经盘膝而坐，焦尾琴置于膝上，"让我试试。"

他五指一拂，琴音如裂帛般炸开！

那不是寻常曲调，而是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音节。黑雾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雾气中的人脸扭曲变形，竟露出痛苦的神色。

谢长离感到经脉中的剑气突然躁动起来——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久违的共鸣。他惊讶地看向闻余，后者唇角带笑，眼中却毫无温度。

"《安魂引》，"闻余指尖不停，"专治各种不服。"

琴音越来越急，黑雾剧烈翻腾，最终"砰"地炸开，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庙内重归寂静，只有火星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谢长离盯着闻余："你不是被废了修为？"

"是啊。"闻余漫不经心地收起琴，"但音律之道，本就不全靠灵力。"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像你的剑，断了照样能杀人，不是吗？"

谢长离沉默片刻，突然伸手："酒。"

闻余大笑，将葫芦抛给他。

庙外，风雪渐歇。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斑驳的佛像上——那上面还残留着几道黑色的指痕，像是无数挣扎的手曾试图抓住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