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下得像要把东京淹没。
灰谷兰甩了甩湿漉漉头发的,靴子踩在廉价酒店的地毯上,留下一串暗红色的脚印。
六小时前那场处决任务的细节还在他视网膜上跳动——男人求饶时扭曲的脸,龙胆把玩匕首的姿势,以及血液喷溅在墙面上形成的奇异图案。
灰谷龙胆哥,浴室。
灰谷龙胆用肩膀撞开浴室门,手里的枪没放下。
的他们总是这样,即使确认过安全区域,身体也记着随时反击的本能。
兰闻到血腥味之外的异味。
廉价香皂、恐惧的汗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洗发水味道。
灰谷龙胆出来。
龙胆的枪口对准浴帘。
没有动静,但兰看见帘子下露出一双赤脚——太小了,不可能是成年人。
兰做了个手势,龙胆猛地扯开浴帘。
女孩蜷缩在浴缸角落,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上。
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明显大几号的酒店制服,膝盖上有一大片擦伤。
最让兰意外的是她的眼睛——大得不合比例,虹膜呈现出罕见的灰黑色,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袖口没擦净的血迹。
灰谷龙胆目击者。
龙胆的食指在扳机上摩挲。
灰谷龙胆处理掉?
女孩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没出声。
兰注意到她死死攥着浴缸边缘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甲缝里塞着黑乎乎的污垢。
某种久远的记忆刺了他一下。
灰谷兰抬头。
兰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
她女孩顺从地仰起脸,露出脖颈处一道陈旧的烫伤疤痕。
她的瞳孔扩大,却不是因为恐惧——兰太熟悉恐惧的眼神了,而这个女孩眼里是更复杂的东西:一种空洞的认命,混合着古怪的好奇。
灰谷兰名字?
灰谷苓苓...
灰谷苓他们都叫我苓。
声音轻得像雨打在窗户上的声响。
龙胆嗤笑一声。
灰谷龙胆他们?
灰谷苓酒店的客人,还有经理。
苓的目光第一次闪烁,快速扫过龙胆手里的枪。
灰谷苓我不会说出去的。
灰谷苓我什么都没看见。
兰突然笑了。
他收起刀,从口袋里摸出在任务目标身上搜出的糖果盒,挑了一颗柠檬糖递过去。
苓迟疑地接过,但没有吃,只是捏在掌心。
灰谷兰收拾东西。
兰转身对龙胆说。
灰谷兰带她走。
龙胆挑眉。
灰谷龙胆你认真的?
灰谷龙胆我们不是慈善机构。
灰谷兰梵天最近不是缺“清洁工”么?
兰用只有兄弟俩能听见的声音说,眼睛却盯着苓把糖偷偷藏进兜里的动作。
灰谷兰比训练那些蠢货划算。
回程的车上,苓蜷缩在后座角落。
雨水在车窗上扭曲了东京的霓虹灯,那些光斑在她脸上流动。
龙胆从后视镜里打量她。
灰谷龙胆说不定是条子放的饵。
灰谷兰那你现在该已经死了。
兰点燃烟,把打火机抛给弟弟。
灰谷兰查过监控了,她在那里住了至少半年。
龙胆突然急刹车,苓因为惯性向前栽去,额头撞在前座椅背上。
没有痛呼,只有一声压抑的闷哼。
龙胆转身,粗暴地拽过她的手腕,捋起袖子——密密麻麻的针眼和淤青在苍白的手臂上织成一张可怖的地图。
灰谷龙胆看吧。
龙胆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灰谷龙胆我们捡了只吸毒的小野猫。
灰谷苓是客人...还有经理...
苓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眼神依然奇怪地平静。
灰谷苓他们说这样我会乖一点。
兰的烟停在半空。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那个把他压在巷子里的变态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龙胆用碎酒瓶划开了那人的眼球。
灰谷兰改个规矩。
兰弹掉烟灰。
灰谷兰从今天起,只有我们能让你“乖”。
龙胆吹了声口哨,重新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苓正小心地舔那颗已经化了一半的柠檬糖,眼睛因为甜味微微眯起。
兰注意到她右脚踝上有一圈淡色的疤痕——曾经被锁链磨出来的痕迹。
雨更大了。
车厢里弥漫着血腥味、烟味和那颗廉价糖果的酸味。
龙胆随手把从酒店顺走的发绳套在档把上——一根褪色的粉色皮筋,还缠着几根黑发。
而苓在后座悄悄数着车窗上的雨滴,就像数着她生命中为数不多未被疼痛打断的平静时刻。